赵飞雪也不再说话,一直在埋头写着什么,甚至再未抬起过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郝军这才冷静了下来。他熟读史书,尤其是对大司寇府历史,更是烂熟于心,见赵飞雪始终沉默不语,轻叹一声,道:“自从大司徒府从大司空府分出来,独立开府治事,同一年天王决定迁都到了圣州,正式形成了七府制度,至今已经一千三百七十六年了。这一千三百七十六年中,一共出了一百九十四位天王,两百三十七位大司马,一百八十九位大司空,两百一十一位大司库,两百二十六位大司徒,一百七十六位大司农。而我们府呢,一共出了两百零七位大司寇。这两百零七位大司寇之中,在位时间最长的,是第一百三十二代大司寇,他二十一岁即位,八十六岁退位,一共在位了六十五年。在位时间最短的是第六十四代大司寇,一共只在位了三个月就被病逝了。除了他之外,在位时间不超过五年的,一共有四十三位;超过五年,但不足十年的最多,一共一百四十七位。超过十年,不足二十年的,一共九位;超过二十年的,一共有只有七位。在这么多位大司寇之中,以首席大弟子身份继位的最多,一共有三十一代。而非亲传弟子继承大统的,一共有三十一位。圣州传统,易子而教,因此掌门子女大多不算亲传弟子,至多在亲传弟子之中排序,就如师妹你一样。你虽然是大司寇独生女,拜师在了王师伯门下,但依然在大司寇门下排序。虽名义上不是亲传弟子,但实际上与亲传弟子无异。这也并非绝对,除了咱们大司寇府历来严格执行之外,其他六府其实掌门将自己子女收到门下的不计其数。比如大司空岳峙,就将他独子岳之用收入门下,让其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亲传弟子。”
见赵飞雪放下了笔,饶有兴致地在仔细倾听,郝军轻叹一声,又道:“我之所以讲这些,是因为咱们府上三十一位非亲传弟子继位的大司寇,其中二十八位其实是父死子继,从人数上看,仅次于以首席大弟子身份继位。这二十八位虽然并非亲传弟子,但其实也在亲传弟子中排序,有时候也是被归纳为亲传弟子继承大统。除去他们,真正的非亲传弟子继位的,仅仅只有三位。分别是第十九代大司寇,第七十三代大司寇以及第一百五十五代大司寇。这仅有的三位非亲传弟子继位者,各有各的机缘巧合,各有各的故事。十九代大司寇能继位,是那年大司寇府发生了严重内乱,府内几派势力联合起来进攻十八代大司寇一脉,导致亲传弟子一脉完全灭绝。”
稍稍停顿,郝军继续平静地说道:“第七十三代大司寇能作为非亲传弟子继位,则完全是因为七十二代大司寇所导致。七十二代大司寇终其一生仅收了一名弟子,而在他退位之前,他仅有的那名弟子却又因病过世。在他退位之前,大司寇府新一代弟子中其实没有了亲传弟子了,他只能在同代亲传弟子中挑选再传弟子。而第一百五十五代大司寇则与其极为类似,他的前任第一百五十四代大司寇乃是第一百五十三代大司寇唯一亲传弟子。虽然第一百五十四代大司寇顺利继承了大位,但天不假年,三十三岁继承大位,三十六岁就过世了,一共在位不足三年。在他过世时,他虽有九位亲传弟子,但年纪最大的不过只有九岁,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而作为第一百五十五代大司寇能够继承大位的妥协,就是他必须将前任大司寇的亲传弟子全都收归自己门下,依然让他们保有亲传弟子身份。而最终一百五十六代大司寇,确实出自一百五十四代大司寇门下。而第一百五十五代大司寇之所以能继位,除了因为刚才所说的妥协之外,其实主要是因为他的师父乃是前代亲传首席大弟子,而他本人又是师门的大弟子,当时继位诏书就写的很明白,他乃是‘顺位继承’,‘按续当立’。这是最近一次非亲传弟子登上大位了。当然了,在那些亲传弟子继位的大司寇之中,还有二十九位本来并非亲传弟子,但因为后来能力出众,在前代大司寇退位之前,被赋予的亲传弟子身份。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继承前任大司寇衣钵,而与原师门脱离了关系。将他们归于亲传弟子,并没有什么不妥。”
赵飞雪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在郝军讲述中,始终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停顿,急忙问道:“咱们府上这两百零七代大司寇之中,有多少女人?”
郝军摇了摇头,苦笑道:“千百年来,七府中不乏出现女掌门。就算是天下主宰的天王府,从古至今也出过十九位女王,其中大多名垂青史。我读史书时发现,每次女王登基执政,反倒都是圣州最为安定繁荣之时,真是咄咄怪事。除了天王府之外,大司马府出过七位;大司徒府出过十一位;大司空府出过六位;大司库府最多,出过一百七十九位;大司农府也不少,一共出过三十三位。唯独咱们大司寇府,从未出过一位女掌门。就算是左右司寇,加起来也不足十人。”
赵飞雪并未觉得沮丧,反倒是有些兴奋,拍掌笑道:“我乃是当今大司寇独生女儿,按律法来说,可是我爹的第一继承人,我为什么就不能成为第一位女的大司寇?”
郝军不明白为什么赵飞雪在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又如此毫不保留地将本该是深埋在内心深处、不能为外人道的话如此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他不知道是赵飞雪重新信任自己,还是她仍是个毫无心机的小姑娘。他不敢再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了,也害怕去揣摩别人的秘密了。
他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胆子变得比以前小太多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
赵飞雪显然是没有留意他的脸色变化,依然沉浸在兴奋之中,拍掌笑道:“如果我能成为大司寇,哪怕之时在位一天,也是大司寇府史上第一人,必将是名垂青史了。郝师兄,你加入我的阵营,如何?”
郝军突然觉得恐慌,心中的恐惧犹如潮水一般不断上涌。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怕成这个样子?难道你真的被下破胆了吗?
赵飞雪见郝军并没有回应,有些奇怪,收起笑容,盯着他道:“怎么?你不愿意?跟着我,不管怎么说,也是要比跟着已经快要把你扫地出门的李师叔好吧?”
郝军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恐惧了。
赵飞雪以为明察了李世清暗中之事,就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就以为是自己无所不能。
她太幼稚,太天真了。
赵飞雪见他迟迟不表态,有些不满,冷笑一声,道:“你应该明白,你在李师叔的阵营中,是不会有什么机会的。他不会扶持你。你比谁都清楚,你并非亲传弟子,也不可能被我爹破格收归门下成为亲传弟子,你根本就没有机会登上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