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气,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就像一个人的气势,虽无法用物质来精准测度,但却可以作用于人心。一片场域,可以因士气的凝练变得无比雄浑,而丢掉它的后果是仿佛人类的灵魂中被抽走了其中某种借以支撑人面对困难、恐惧、绝望的要素。这与身体素质无关,与杀人技艺无关,与生命中一切可称之为“升腾”的气息无关,残留才躯壳中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晦暗。正如此时的第七骑兵旅连队。远方荒野的劲风在营中广场上似乎凝滞下来,让德克萨斯孤星旗与合众国国旗并排耷拉在旗杆上,就像被吊死的尸体一般时不时晃荡几下。此时留在军营里的士兵所剩无几,几乎与外面棺材数量持平,短短一个清晨,一多半士兵仓惶逃离,他们经历过最残酷的“排队枪决”式战争,经历过用身躯硬接南军炮弹,但这些并未让他们崩溃。但面对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亡魂般对手,以及动辄被斩首的残酷杀戮,他们心中早已失去最后一丝勇气,再加上长官尽数阵亡,没有了军纪约束,当第一个逃兵出现,彻底打破身为军人的荣誉感后,也就成为大多数人效仿的对象。剩下的士兵则怀抱长枪聚集在一起,犹如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等待未知的来临。他们不是不想走,有些是即便离开也不知该去向何处,有些是心怀侥幸,有些觉得独自上路或许更加危险,有些希望守在营房中等待救援从他们的表现和表情上,应该没有人有与敌人一决生死的打算。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从营门外逐渐靠近,士兵们下意识的抬头观望:几军马慢悠悠踱进营中,马鞍两侧挂满了被血污染成一片、看不清原本相貌的人头那些逃走的战友又被摘掉了脑袋那可是足足几十人啊上帝,难道你真的抛弃了你虔诚的子民吗空山一叶靠在门外,这次他没有任何隐藏身形的打算,也没有必要。虽然已接近正午,但小镇中一片死寂,几乎没人敢于外出,“恶魔出没”的传言让他们甚至开窗望向军营的勇气都没有。那些有实力、有门路的商人早早便离开镇子,剩下的平民们也一改往日彪悍习气,仿佛一瞬间便成为主的忠实信徒,窝在家里祈祷救赎早日来临。让空山一叶绕过镇子掩盖行踪的行为变得毫无意义。事情在向他计划的方向发展,丧失了士气的士兵战斗力还不如放牧的农夫,只等着被他一个个毫无反抗的斩杀,那些四散逃走的士兵他当然没办法尽数消灭,但大部分人依然在他的拦截下身首异处。在他的预计中,此时留在军营的乌合之众绝不是他的对手,冲进去正面击破敌人反而是最佳战术。里面的哭嚎声、四处乱响的枪声也印证了他的判断,空山一叶忍不住轻咳几声,随即强打精神,闪身没入营中,只一会,营地里又重新变得死寂一片白石镇,与遍布美国西部的小镇相似,同样的布局,同样的木质房屋,同样的酒馆、赌场、妓院,以及兼营以上几种业务、外加格外满足住宿需求的旅店。本地的农场主和镇民们一般不会选择在这种旅店停留,在这里消磨时光的不是外来客商、走南闯北的独行侠,就是一些有名有姓的流氓无赖,以及时常被派出来打探消息的某些“不受美利坚政府欢迎”的团伙成员。而我们好久不见的专业情报贩子、兼职强盗图可,正一手抓住酒瓶,一手覆盖着坐在他大腿上的妙龄女郎的胸脯,嘴里叼着雪茄高谈阔论。“你们这些混蛋,我可是鼎鼎大名的图可,早就告诉过你们,老子早晚会发财的,不要说几百美金,就是几万美金我也能赚到,到那时候我就带上露西去洋基人建的大城市过上流社会生活,而你们这些穷鬼,注定一辈子烂在这里吃牛粪。”图可怀里的女郎吃吃一笑,一个精致的口红印印在他的脸颊上,顿时让围绕在图可身边的一群面目狰狞的绅士们发出一阵狼嚎。“你这贱人已经拥有露西整整三天了,图可,不要忘了当初我可是请你喝过一杯威士忌的,露西应该算我一份。”“不要说我没警告过你,早晚带走你这条狗命的不是子弹,而是露西的肥臀。”“嘿图可,你不能这样,露西是属于我们大家的”“露西属于他”,图可嗤笑一声,一口喝干最后一口酒,随手让瓶子落到地板上,抽出怀里的美钞晃了晃,得意道:“而他,现在属于我,而不是你们这群穷鬼。”其中一个大汉狠狠吐了一口痰,看着图可手中绿油油的钞票,双眼之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致敬我们敬爱的国父,婊子从来只认婊子,图可你这走狗屎运的混蛋。”图可重新把钞票揣进兜里,有意无意的摸了摸枪柄,原本醉意朦胧的小眼睛向四周射出几道若有如无的凶狠,他嘿嘿笑道:“图可不光有运气、有头脑,在这种见鬼的地方发财,还是要靠枪法,你们这些人哪个有胆子赚赏金,活该一辈子受穷。”见众人的贪婪之色有所收敛,图可冲着吧台后的老板喊道:“老山姆,给我替这帮穷鬼每人来一杯,对,就是你身后那批最好的杜松子酒,算我的。”众人顿时一片欢呼,气氛也随之热烈起来。在这恶棍聚集之处,也只有同样的恶棍才能生存下去,但单纯的凶狠只会招来仇恨和报复,以及对于情报贩子来说更加致命的疏离感,图可对此心知肚明,应对也显得相当得心应手。虽说身怀巨款让这些小手段并不能完全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但图可在没花光这笔意外之财之前,也根本没打算走出这家旅馆一步。就像这里所有的恶棍一样,谁也不会留着钱财存进银行养老,而且图可相信,有了那个神秘伙伴,与将要到手的庞大收获相比,这些钱只不过是大餐之前的一口甜酒罢了。这几天大手大脚花销也并非全部是无用的挥霍,从这些闻讯赶来“交流感情”的“朋友们”口中,他也逐渐摸清了一些目标人物的信息,他相信凭借这些蛛丝马迹,有把握挖到那些“移动的赏金”的行踪,只要与那位不知去向的伙伴汇合,做成这笔生意,美好的未来就像手中柔软的胸脯般唾手可得。百叶木门吱扭扭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两颗硕大的六角星在警长制服上闪烁着银白色光芒,让大厅内众人一阵失语,场面顿时从热烈变得安静下来。几位看起来便与美利坚律法机构发生过不愉快经历的壮汉压了压帽檐,忍不住摸向腰间枪柄,其他人三三两两互有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不动声色的摆出一副最容易逃脱追捕的姿势。所有在这里消费的顾客或多或少有案底在身,就算暂时没被查出来,也绝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是无辜良民,换句话说,警察不管带走谁都不会让这里的人感到诧异。老板山姆神色平静的擦了擦酒杯,倒上两杯酒推到吧台外侧,对站在门口扫视的警官说道:“桑德斯警长,好久不见,我的朋友🞥🖎,难得见你来我这里消费。”老山姆也在奇怪,每个小镇都存在自己这种地方,警察局也对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罪犯遍布西部大地,只凭这几个警察保护镇里的富人还嫌人手不足,哪会有闲心来自己这里抓捕犯人,何况自己可是纳税大户,当然也属于应该被保护富人之列,虽然没有哪个恶棍够胆敢找自己的麻烦两个警察重重踩着地板走近吧台,年长的那位警长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在西部属于一种约定俗成的明示你们继续,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抓人的。见状,大厅里的气氛顿时放松下来,伴随着轻快的钢琴弹奏声,又开始有人开启悄声细语的议论。老山姆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重新为警长的酒杯中填了一些酒:“桑德斯,这杯我请客,别拒绝。”这位中年警长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叹道:“山姆,不是我故意打扰你生意,有紧急事件需要借用一下你的地盘。”在老板和附近顾客们好奇的目光中,桑德斯警长在桌上摊开腋下夹着的纸卷,站起身高高举起,对大厅众人高声说道:“伙计们,听着,你们之中有不少这附近鼎鼎大名的人物,我手上这个悬赏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借着昏暗的汽灯,众人把目光聚焦到警长手中的悬赏令上,刹那间便被最上面那一连串的“0”晃瞎了眼这是“十万美金”桌椅板凳被混乱的人群挤翻,这群不被法律欢迎的恶棍们再也不顾警长那身制服,纷纷凑到近前打量,与通常那种显眼处印着硕大正面头像照和姓名的悬赏令不同,照片处是一个加黑加大的问号,姓名一栏同样如此,显得格外神秘。众人无奈的向下看去,少数识字的恶棍在众人催促下缓缓读道:“悬赏杀人犯10万美金姓名不详,身高身材不详,男性此人涉嫌谋杀超过70位美军士兵疑似常用武器为冷兵器,所有死者几乎尽数被割掉头颅”一股寒意直冲顶门,那些一贯胆大包天的恶棍再也读不下去,惊悚的向后退去,似乎觉得那张通缉令本身便带有莫大的诅咒。桑德斯警长默默叹了口气,他当初看到这上面的描述时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定了定神,大声道:“先生们,10万美金这是合众国自立国以来开出的最高悬赏而且不要求抓住他或杀死他,只要哪位可以提供准确情报,包括他的姓名、长相、行踪,在经过政府查证属实后,都能得到1万美金奖励想想吧,不用拼命,不用流血,只要开动你们各自人脉寻找,1万美金就是属于你的”哪怕警长用再怎么煽动的语气,众人还是逐渐散回各自位置。开玩笑且不说什么信息都没有,哪怕真遇到这位,谁能保证有命活着享受赏金这可是杀掉几十个正规军的绝世凶徒,还是用冷兵器上帝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是啊,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上帝在上,世上哪有”图可也跟着感叹了一句,蓦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狠狠攥住手指,眼中露出狼一般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