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西路垂花门,李纨三春她们听了贾琮提议,因为有先例,并不觉得这个提议过于荒唐。然而闺阁千金受到的束缚,在某种程度上,比名妓还大,名妓身份卑贱,社会地位低,一般闺阁看不起她们,柳如是算个例外,当时的儒家名媛黄媛介都和她交好,刊刻诗集、校订文书、游历四方,那更是无比自由。
不过士宦家的女人,也不能说一点自由都没有,她们在外的自由,其一是伴随官员上任,跟随旅途,其二是在出版业方面,可以有所突破。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在封建社会,是一句自相矛盾的话,一方面朝廷训导、程朱理学这样要求她们,另一方面,女人必须有的规矩礼数,又不得不使她们学习诗书。既然学习了诗书,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就是一句空话了。
贾琮这么做,还有一点作用就是,这些女人闷在大观园,能为她们打开一定的视野,好处总是多于坏处。像林妹妹,说白了就是资深抑郁症患者,不能自拔的女文青。而大观园的事情呢,对贾琮来说,都说不上事了,无关乎男子主义还是女权主义,跟外界的许多事情比起来,家事自然是小儿科。
当然,贾琮对女权主义也不支持,当初研究红楼,看《红楼梦靥》,张爱玲的女权思想就很重。不是看不起女性,政治舞台,几乎都是男人的,女人玩政治,容易感性,像慈禧大妈,量中华之物力,结列强之欢心,整治几个亲王还可以,国际外交,她不行。就是万历他妈,当了太后也是商人的脑筋,那几个垂帘听政的不提,就剩下一个武则天,手段着实不亚于须眉,属于极少数。这是两性的生理结构与情感思维,决定了谁是世界主导,母系氏族的女人黄金时代,毕竟是一去不复返的了。
好不容易来到封建社会,享受一把三妻四妾,贾琮怎么能支持女权呢?
……
一行人进荣庆堂,把这话说予贾母,贾母当场便反对:“不行,我们是诗礼簪缨之族,怎能自毁名声?”
“琮儿,几年前你还知道,凤丫头印子钱那件事,毕竟不光彩,如今贵妃深受宠幸,怎么能轻易让女儿闺名外传?这不是有辱门楣吗?啊?”
贾家还有门楣吗?贾珍贾蓉贾赦贾琏做的那些事,也不听你怎么说啊,贾琮坐在荣庆堂下首,斟酌措辞道:“老太太,刊刻出版,和闺名外传,完是两回事。”
“把姐妹们的诗书刊刻,为何一定要用闺名?此乃其一,两位姐姐、一位妹妹、珠大嫂子、宝二哥,不都是有一个号吗?蘅芜君、潇湘妃子、稻香老农、怡红公子、秋爽居士、菱洲、藕榭,刊刻外出,不需要署名闺中姓名,读者也不知作者姓甚名谁,如此一来,对女儿家的名声,有何烦扰?”
贾宝玉虽然心里看不起贾琮,但是对贾琮的这个意见不反对,作为会对美女怜香惜玉的公子哥,他知道若能刊刻诗集,林妹妹的心情,怕也能开阔许多的。为的是林黛玉才情高,无处展示,贵妃省亲那年,“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都是偷偷为自己应付的,那时黛玉还想着大展才情,力压众人,可终究没有个舞台,海棠诗社也就他们几个自娱自乐。
“老祖宗,我倒觉着琮弟的说法,有几分道理,纵使为闺中声名计,不外传,不坊刻,私刻总是成的吧?”贾宝玉这一回选择了为贾琮说话,他在她祖母面前,礼数周到的同时,也尽可能的放得开,不像面对贾政,虽是父子,情同君臣,战战兢兢,坐卧不安。
坊刻是要卖的,私刻是自家珍藏的。后世的史学研究、考古,大多来自于私刻、传抄本,这是有钱人家的风雅标榜。坊刻是盈利性的,私刻不计成本,用料、工匠、时间都很糜费。
贾琮并不想做私刻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然而贾母点头道:“私刻倒是无伤大雅。”
“老太太,要私刻也成,但孙儿另有一番想法,老祖宗既然赞成姐妹结社吟诗,效仿谢灵运、陶渊明之莲社,谢安、王羲之的东山雅会,再进一步,亦未为不可。其二是诸如林姐姐这样,体弱多病,大观园再大,也是闷在其中,整日独对潇湘芭蕉之阴郁,娥皇女英之斑竹,对病体反而有害无益。孙儿记得太医院十三科也有类似的说法,心里愈郁结,则病愈重,倘若能转此幽闺,稍加开怀,亦能慰老祖宗疼惜孙子孙女之心。”
林黛玉瞟贾琮一眼,贾琮再道:“其三是诗集作品对于作者之心,老祖宗恐怕不懂,能坊刻出版,外人再出评本,不仅能稍赚点钱,而且令作之者感兴。虽然我们家不缺银子,但除了月例,能另备妆奁、器玩,何尝又不是更增一分开怀?”
“瞧琮弟说得头头是道,哪儿都好,老祖宗就从了吧。”李纨也帮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