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家村发生了一件大事,老苏家的真真和老余家的小婉两个,在红线桥落了水,差点被洪水冲走,幸好被知青陆恺时和五一支队的连长沈杰救了起来,现下正昏迷着,真真的妈杨荷花到老徐家借了一篮鸡蛋,说起女儿,泪水止不住地淌。

    “哎哟,真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荷花姐你就别担心了,听说小婉已经醒了,你去看过没?”徐建国的媳妇陈桂芝是村里有名的辣子,说话耿直爽快,杨荷花跟她关系最好,两个人经常一起在村头纳鞋底。

    杨荷花面色苍白,两只眼睛直愣愣的,没什么精神,听见陈桂芝的话,眼泪“刷”地一下流下来:“真真要是出了事,我咋和她爸她姑交待?那天我瞧着她在家呢,心想没什么事,趁着下雨天打两双草鞋,就来找你了,没想到这孩子犯傻,自己跑出去了,都怪我没看好她……”

    陈桂芝叹了口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真喜欢那个沪市来的知青,但陈桂芝男人在镇政府办公室工作,已经看到了陆恺时的回城报告,最多到九月底,他的回城报告就要批下来了,陈桂芝暗示过杨荷花好几次,让她把真真看紧点,千万不要跟那个男知青扯上关系。

    真真性格这么善良,要是嫁到千里之外的沪市,还不得被人揉圆搓扁,随便欺负。

    “桂芝?桂芝在家吗?”门外传来三婶的大嗓门,她这个人喜欢凑热闹,整天跟人传些有的没的,陈桂芝虽然不耐烦,但碍于是个长辈,不得不应了一声:“哎,在家呢!”

    三婶生得矮胖,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还是很少见的,大家都说她有福气。

    “哟,荷花也在呢——”三婶看见杨荷花,顿了一下,前两年她丈夫苏昌松跟荷花丈夫竞选大队长的位置落选了,两家人说不上有嫌隙,就是见了面有点不自在,“真真还没醒吧?唉哟这孩子打小身子就弱,还是不如她姐壮实,小婉醒了有一会儿了,你俩去下湾看过没?”

    上家村分上湾和下湾,分别在水库的两边,中间路过红线桥,上湾地势高些,住的都是姓苏的,下湾离白连河近,听说都是以前战乱的时候从南省逃荒来的,姓氏就比较杂。

    “三婶你坐,我回去看看真真。”杨荷花惦记女儿,想着余小婉都醒了,真真应该也差不多该饿了,回去给她做一碗烫蛋皮,说不定真真闻着香味就醒了。

    眼瞧着杨荷花走过竹林,看不见陈桂芝的家门了,三婶就开始叨咕起来:“荷花也是命苦,结了婚好几年才开怀,连生三个都是丫头,老苏嘴上说不急,还不是请了金庄的道爷批命,要不是算命的说荷花命里有儿,指不定就让苏老大休了荷花呢!这真真身体也不好,都是前几年宠的,那时候还以为苏老大一辈子就这个女儿了……”

    陈桂芝无奈道:“真真在家也是什么活都干的,去年秋收搂麦打谷都是一把好手,这孩子贴心,比我家那两个傻小子好多了。”

    “嗬,贴心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别人家的——我跟你说,刚那会儿我去小婉家,听见小婉跟她妈说那个沈队长救人的时候不老实,看了她的身子,哭天喊地的,你说这事闹的,不结婚怕是收不了场咯!”

    陈桂芝先是惊了一下,后来想也正常,水里那么凶险,搂搂抱抱都是为了救人,这小婉怎么突然改了性子,平时可不见她这么害羞。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苏真真,万一真真也被那个陆恺时……不行,她得赶紧去荷花家报个信,不能让这个话传出来,耽误了真真的婚姻。

    三婶又絮叨了几句,陈桂芝一拍大腿,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哎,三婶,我想起来阿北那混小子昨天把裤子刮破了,你家里有针吗?借我一根,改天还给你——”

    三婶这个人最吝啬,一听陈桂芝要借东西,连忙找了个理由跑了,陈桂芝撇撇嘴,从房里拿出来一小块冰糖包了,戴上斗笠,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苏家去了。

    苏真真感到太阳穴一阵剧痛,慢慢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大红牡丹花被子、挂着毛巾的木制脸盆架和印着锦鲤荷花的搪瓷盆,窗台上的那把马兰菊已经发黄枯萎了,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多了一个军绿色的邮筒,上面有两道平行的投递口,下面有一个圆形的出口,就像人的眼睛嘴巴一样,她盯着那个邮筒看了一会儿,竟然莫名觉得它是有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