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崇阳汪克凡么?”
何腾蛟的笑容很亲切,语气也和蔼,顾盼之间眼神却极为锋利,瘦削的脸颊上皱纹又深又长,一看就是个心机深沉的角色,官服上还有一块大大的补丁,非常刺眼,好像在宣讲着主人的清廉。
牛忠孝跟在他身后,插话道:“军门说的一点也不错,汪克凡出身崇阳汪家,从军前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这次又一举剿灭四合教,立下了大功……”
何腾蛟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打断了他:“这些本抚都知道,不必多说。”
牛忠孝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抢着说话,在何军门面前竟然乱了尊卑礼数,不由得大为懊悔。
“末将汪克凡,参见军门!”长官垂询,汪克凡再次躬身施礼。
“难得,难得!”何腾蛟点了点头,赞许道:“崇阳汪家士林望族,子弟中人才辈出,贤侄以青矜士子之身从军建功,且家学渊源,诗词也做的极好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如此酣畅淋漓之佳句,当浮一大白否?……”
何腾蛟谈笑风生之余,身旁的属下就该凑趣接话,不能让巡抚大人自拉自唱,冷场失了面子。但牛忠孝正在后悔不已,何腾蛟兴致勃勃地转过身,看到他木呆呆的一张面孔,不禁大起对牛弹琴之感慨。
哎,这牛忠孝虽然忠勉,但终归是个粗鄙武夫,不懂规矩礼数,跟他谈论诗词更是煞风景……转身再看看汪克凡,虽是一身戎装打扮,却知进退,明分寸,到底还是读书人出身,看着顺眼多了。
何腾蛟心情大好,对汪克凡笑着说道:“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你虽然入了军旅,文章学问却不可荒废,以后不在军中的时候,在我面前还是自称学生吧。”
“谨遵抚台教诲!”汪克凡心中一喜,有了何腾蛟这个表态,他就和普通的军将有了区别,和文官打交道时方便了很多……
何腾蛟走了之后,酒宴继续进行,汪晟、谭啸和周国栋几个受到了巡抚大人的夸奖,都沉浸在兴奋中,酒到杯干兴致勃勃,汪克凡却淡淡的,若有所思。
对于普通人来说,位高权重的何腾蛟就是朝廷的代表,身上笼罩着神秘的光环,是必须仰视的存在,但在汪克凡眼中,何腾蛟只是个绕不过去的历史名人。
南明朝廷建立后不久,何腾蛟就会升任湖广总督,此后执掌湖广军政多年,一直坚持在抗清前线,直到兵败后以身殉国。
今天二人初次见面,何腾蛟虽然官威十足,对汪克凡却隐隐有笼络之意,对于一个七品武官来说,能得到何腾蛟这种封疆大吏的青睐,毫无疑问是一份难得的机遇。
但是汪克凡不想和他走得太近。
除了堵胤锡之外,何腾蛟是汪克凡见到的第二个历史名人,在史书中的评价却差了很多。此公志大才疏,贪功揽权,心胸狭窄,目光短浅……,虽然在民族气节上令人称道,但主政湖广期间几乎一无建树,在重大关口还总起负面作用,对南明的灭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平日束手谈心性,事急一死报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