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照进空阔的屋内，娇小的乔濯坐着高凳上弹着沉闷肃穆的钢琴，灼热的光线照在他白皙细腻的脸上，额上微微渗出咸湿的汗液，他紧绷着身子手指机械而无力地弹着黑白枯燥的琴键，琴声由平缓升上高潮，却在交响曲的最后一拍变得混乱急促，高雅的古典乐在变形扭曲的琴声中结束。
乔濯将酸痛发麻的手猛砸在桌子上，这样长时间的钢琴练习对年幼的他无疑是虐待式的惩罚，但是出生在大家族，作为正统继承者的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无论是钢琴、礼仪还是学习。第一次告诉父亲不想练琴时，父亲用冰冷而失望的眼神俯瞰着他，“你是我的儿子，怎么会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父亲留下一句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徒留他孤独地站在充满压抑的空气里。
“叩叩——”，管家在门口礼貌性地提醒:“少爷，您已经练习很长一段时间了，该出来休息一下了。”
“知道了。”冷静下来后，乔濯揉了揉发红的手，走出房间。
后院花园的白色凉亭旁种着一棵时代久远法国梧桐，粗大的枝干上挂着乔濯母亲做的秋千，母亲还在的时候就经常抱着小乔濯坐在秋千上给他读绘本，所以如今为止，他也经常在心情不好时来这里坐坐，晃晃秋千，听听鸟鸣风声，这是八九岁的乔濯唯一的放松方式。
但当乔濯看到那个大他两岁的哑巴哥哥坐在凉亭里玩拼图时，他不耐地啧了一声，碍眼的东西偏偏出现在这里，昙花一现的好心情又毁于一旦。
乔满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乔父结婚前两年与初恋一夜情留下的孩子，更可笑的是乔濯母亲才去世不久，乔父就将当时无依无靠的乔满带回乔家。乔濯第一次见到乔满时，他那长相平庸的便宜哥哥穿着从孤儿院带来的寒酸衣服，土里土气地想向他握手示好，乔濯却只觉得他脏，一把拍开乔满伸来的手，从小在金银细软中长大的他从心底瞧不起乔满这种穷酸的土包子，又怎么会承认这种低等的劣货能当他的哥哥。
不过最近乔濯忙于练习都没怎么去找乔满的麻烦，要不是今天在这里遇到乔满，他都快忘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便宜哥哥。
也算乔满倒霉，正好碰到枪口上，成为乔濯负面情绪的宣泄口。
乔濯直直地走向凉亭，他站在乔满身旁，指着乔满拼一半的拼图，柔柔地笑笑:“拼了很长时间吗？感觉很好玩唉。”乔濯的脸蛋具有天然的欺骗性，那张精致得像洋娃娃一样的脸再加上甜美可人的笑容，任谁都会对这张被上帝吻过脸失去抵抗力。
刚刚沉浸在拼图的乔满抬头看到很少接触的弟弟对自己露出难得的微笑，他高兴地点了点头，单纯地以为乔濯话中的意思是想跟他一起玩，乔满有些激动地打着手语，又把拼图往乔濯那边儿挪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乔濯，像只期待跟主人一起散步的狗狗。
“想跟我一起玩吗？”乔濯拿起一块拼图，看到乔满激动得头如捣蒜，他心里嗤笑这哑巴又丑又蠢，但嘴上还是装作开心地答应:“好啊。”
还在傻乎乎高兴的乔满然后就看到可爱的弟弟笑得人畜无害地将他坐这儿拼了半天的拼图毫不留情地全部扔进花圃的泥土里，甚至还嫌不够似的用脚愤恨地把精美的盒子踩了个稀巴烂。
盒子上可爱的人脸被踏进泥土里，沾着刺眼的鞋印，乔满的好意像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看着父亲送给他的拼图被弟弟这样无情地糟蹋，乔满忙跑去花圃里将破烂的盒子捡起来，心疼地用袖子擦掉盒子上的脏污，乔满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乔濯，他蓄着眼泪不解又无辜地看着乔濯，无声地求着解释。
“当然是好玩啊，乔满。”，乔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可怜巴巴的乔满，心里莫名的感到从未有过舒畅和满足，他并不害怕乔满会向父亲告状，父亲对乔满的在意也就是偶尔想起来关心一下的程度，更别提平时就事务繁忙的父亲根本不会管这点儿小事，再加上乔满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私生子，性子也软得好拿捏，拿来当出气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乔濯的算盘打得精明，他知道欺负这个软弱的哑巴几乎是零成本，还能收获情绪价值，思及至此，乔濯甚至有些病态的兴奋，他开口不屑地嘲弄低声下气的乔满:“你不会以为就你这种又丑又哑的私生子能当我的哥哥吗？”
被这样一通贬低，乔满将头埋在胸前，整个人卑微得几乎要缩进土里，手不自觉地将衣角攥紧，强忍着眼泪。从孤儿院被亲生父亲带回来后，他一直都把这里当家，把乔父和乔濯当作真正的家人，却没想到乔濯原来那么厌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