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签什么？”神迟疑地问，脑中不好的感觉让他后背发凉。“病危......就刚才......廉......”紫耀说不下去，他闭上眼，把脸埋进手里。他的双手还残留着那样的触感，因为疼痛而颤抖的永濑廉窝在他的怀里，汗湿的前额抵在他的肩头，不过几分钟，怀里的人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一会又喊他要走了，紫耀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只能无力地搂着Omega哭着安慰说没事。怎么会没事呢？廉看上去那么疼，那么伤心，他软软地靠着自己，无助又绝望，而自己却还妄图让他理智，妄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让他考虑。“这是我的孩子我不想留吗？是谁逼得我只能放弃？”脑海里浮现永濑廉的话，是啊，让自己的Omega在最不恰当的时机怀孕，把他们今后的路都切断的人不就是自己么？
很快护士和医生就赶到病房把紫耀挤到一边，他看到人们七手八脚地围着廉，也看到富美医生转头向他流露出无奈的神情，还看到医生掀开被子的一角，把手伸进去，等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即使站得远还是能够看到医生指尖那一抹刺眼的鲜红。紫耀猛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双手，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总仿佛能看到那抹罪恶的鲜红染上自己的指尖，杀死自己的孩子的不应该是无辜的永濑廉，而是他啊。
神宫寺看紫耀瞪着自己的双手又不说话怕他憋出毛病，一屁股坐到他另一边逼问，“医生怎么说？”紫耀无力地瞥了神宫寺一眼，干巴巴开口，“大出血，孩子没了。”最坏的结局，眼前神宫寺的脸刷地惨白，耳边是海人压抑的哭声。就在不久前，作为父亲，紫耀签下了终止妊娠的单子。其实已经不需要签字，也不需要做决定了，孩子压根已经保不住了。富美医生遗憾地对紫耀说，“还是没能避免最坏的情况，他现在大出血很危急，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就连大人......”看着面前年轻人近乎惶恐的神色，她又叹了口气，“生殖腔破裂，我只能尽力，即使救回来，也有可能以后都没法生育。”“求你，救他。”紫耀颤抖地吐出几个字，他不能想象刚才的对话若是他和永濑廉此生最后的对话，他的余生也将毫无意义。
KP四人都不再说话，现在除了等待和祈祷什么都做不了，岸看着身边悲痛的三个人，心知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一丁点儿，就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廉失去的东西。今后怎么办？他一点都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只能学着紫耀那样，把脸埋进双手，恨不得就此与世隔绝。
抵不住困意和饥饿，在大家反复劝说下喝了一点咖啡后，紫耀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红灯让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医生指尖的血迹，他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不停地忏悔不停地祈祷，他从未觉得如此害怕，那亮着的红灯是高悬的法槌，他既期待又害怕它的落下。然而终将要面对现实，直到手术中的字样变暗，紫耀的眼神闪了闪，然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手术室的门开了，队友们一拥而上停在门口，而他却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一步一顿地走过去。
富美医生娇小的身影出现，她摘下口罩，疲惫地看着站在后面的紫耀，直截了当地说，“血止住了，生殖腔修复手术勉强也算成功了。”听上去像是好消息，但他们四人谁都不敢面露喜色，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们心有余悸。果然富美医生眉头紧锁，“但是就算修复成功了，伤口的恢复还需要时间，而且因为裂口不止一处，修复后生殖腔已经变薄，目前的情况看，我们还是不建议他再次妊娠。”一个Omega被宣告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即使永濑廉是男性Omega也足以残忍。可是显然富美医生的顾虑还不止这些，“更严重的是，因为孕期抑制剂的过量摄入，他的内循环被破坏得很严重，具体到哪个地步还不好说，毕竟刚刚流产，理论上近一两个月都不会有发情的情况。恐怕等他休养好了之后，我们需要进行后续治疗。”说到这，富美医生停了停，看着紫耀说，“这种情况务必需要Alpha的协助，希望你能配合。”“是，当然。”紫耀恨死了自己在廉需要自己的时候缺席，自然对后续的治疗感觉责无旁贷。但至少廉还在，只要廉还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样都好。后知后觉地，紫耀的眼里起了一层雾，转眼看到几个伙伴也是泪眼婆娑，现在才敢真的松一口气。富美医生笑笑，也安慰道，“毕竟年轻，以后好好治疗，恢复的好了，可以进行二次修复手术，也许还是有机会怀孕的。这次大出血对他的伤害很大，能抢救回来也是万幸，之后还是要积极恢复才是。”
紫耀连连点头，直到此时才感觉双腿发软，站都快站不住了。他们几人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永濑廉掩在氧气罩下的脸时再次冻结，之后怎么办？他们都显得茫然无措。
一丝浅白色的微光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永濑廉知道自己活下来了。这一次的苏醒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去回忆，因为昏迷前的剧痛实在刻骨，让他轻易地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一切像噩梦，但却并不是梦。他就着模糊的光线慢慢移动手掌，左手被人抓住，恐怕是在打点滴，于是他又摸索着移动右手。随着他的动作，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明亮，耳边的模糊和喧杂变成清晰的人声，他睁开眼睛，看到紫耀正守在床边看着他。永濑廉没有理会紫耀的关心，他轻轻把右手放到自己的腹部。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他知道，他的孩子走了，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甚至没来得及成长，就早早消失了。
紫耀看着永濑廉的动作，脸色难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廉，他害怕他的泪水，更害怕他没有眼泪。就像现在，永濑廉只是怅然若失地抚摸了一下腹部，然后转头看他，脸上是了然的神情，没有哭闹，只是轻声问他，“你送他走了么？”紫耀觉得自己的喉咙口堵着什么东西，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停了停然后艰难地挤出简短的一句，“我签了字。”“那就好。”永濑廉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他脸上的神情温和，看不出一丝怨怼，紫耀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是看着这样的永濑廉，堵在喉咙口的东西似乎在涨大，然后塞进他的胸腔，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
看紫耀坐立难安的样子，永濑廉无奈地吐了一口气，看着不过十几个小时，曾经光彩耀人的Alpha被折磨得疲惫又哀伤，连阳光的味道都蔫蔫的显得阴郁。他不喜欢，那样自信而一往无前的紫耀，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望着紫耀说，“真难看啊，紫耀。”也不知道这句话又触动了Alpha的哪个开关，紫耀愣了愣，而后把头抵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一颗一颗眼泪淌过手腕。
紫耀的眼泪是滚烫的，永濑廉想着。Alpha哭了很久，可是Omega的眼眶却只剩干涩酸胀。紫耀仿佛在替他哭泣，湿润滚烫的触感慢慢熨平心的褶皱，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紫耀。”永濑廉的声音飘飘忽忽，脸上甚至出现了温柔的笑意，他对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的Alpha说，“我们彻底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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