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当……当……当……」隐隐约约,从窗外传来清脆的梆子响。春夜里的风还夹着一丝寒意,从微敞的视窗钻进来,将遮在床前的一幔纱帐撩得乱颤,却坚持不许春风钻进帐中一窥究竟。也不知是风吹还是床在摇晃,纱帐抖动得更加厉害,床前点燃的两只巨烛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这一室之中竟添了几分诡异之色。帐中似有低声的喘息和偶尔溢出的低吟,但那声音低沉而压抑,让人又禁不住疑惑,不知真是人声抑或只是春夜中几只难耐寒意的虫儿在哀鸣。
声息渐渐不可闻,乱舞的纱帐也平静了下来。夜风虽寒,却也带来窗外已经盛开的紫蘅花那独特的淡淡香气,似有若无间,一室充盈着浮动的暗香。
屋外的梆子再次响起,声音由近及远,清脆而高亢。那似乎是自己儿时才听过的声音,曾已何时,居然也传到这遥远的西北来了。床上的青年露出了一丝苦笑。招起手,抹去额角湿腻的汗水,触手却一片冰凉。真是不争气。青年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声,微微侧着身,用手肘将身体支起一点。
绣着金色的蟠龙的枕头湿了一半,也不知是被自己的汗水还是泪水浸的,青年微皱着眉,将枕头向上拨了拨。然後,他看见了一张脸。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是熟悉的眉,只是不像平时那样强硬,眉尾微微向下弯着,露出一点温温的暖意。是熟悉的眼,只是看不见这双眼中平时那如利剑一样的光芒,不知道这闭合的眼帘睁开时会用什麽样的目光瞪视自己呢?青年想着,嘴角却向上翘了起来。熟悉的鼻子,熟悉的嘴唇,还有这熟悉的下巴……伸出手,指尖将要触及对方时却又开始犹疑,若是他在此刻醒来会变成什麽情形?青年咬着唇,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只用一双细长的眼,看着他,细细地看,使力地看,贪婪地看,彷佛会与之永别一样,要将此刻对方每一处细节,每一处毛孔都要印入灵魂一样……
「你永远不会知道……」青年低低地自语,闭上眼睛,慢慢俯下了身子,「就连我也不十分清楚……」有些凉的薄唇轻轻覆在对方那温热的唇瓣上,却如蜻蜓点水,稍触即分。睁开时,清亮的眸子里已满是哀伤和怨忿,「为什麽我喜欢的会是你?」
英多罗红英掀起被子,虽然身体的某处还在疼痛,他却已经咬着牙站在了地上。拾起散落一地的衣服,英多罗红英用还有些颤抖的手将衣带一条条地系上。又湿又粘的液体顺着大腿缓缓流下,让他很不舒服。不过现在并不是可以擦拭的时候。身後的人还在熟睡之中,他抱着被子酣睡的样子简直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纯真又无害,可英多罗红英知道,一旦这个无害的孩子清醒,他会立刻豹变成一个多麽可怕的野兽――冷酷,又无情。将金冠束在发上,英多罗红英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儿时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地涌来,让他几乎快要窒息。慢慢地,慢慢地退到房门口,英多罗红英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是该说分手的时候了。」英多罗红英睁开眼,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淡然而平和,对着床上熟睡的人一挥手,英多罗红英轻轻说了一句,「欠你的,总归要还。不过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了。」
拉开房门,清新的风迎面而来,英多罗红英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今天的月色真得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