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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8章突围(2)

    从第二天上午开始,燕山中军各旅各营轮番出击,主动向南边发起小规模的进攻。为了不引起敌人的警觉,商成每回派出的兵马都不一样。有时一动就是三四千兵,步骑混编旗号鲜明,强弓硬弩排头攒射,摆出一付强攻突破的架势,等敌人号角齐鸣列阵出营迎战,却又稍触即退;有时是三两个营千把骑兵出动,一阵风样卷掠过去,却又绝不和敌人纠缠厮杀,只围着敌人的营盘绕寨袭扰。试探的时间也没有规律,有时半天都没有动静,有时是一拨才走不久另一拨又至,有时甚至是大股人马正在缓缓后退,一两支轻骑就从侧翼掩杀过去,等敌人掉转战马辔头重新布列,又立刻折转方向。

    连续四天的侦查作战,燕山中军虽然折损了两三百人,可也把南边的敌人虚实摸了个大概。已经查明,莫干寨当面固守的敌人大约在一万人上下,大帐兵部族兵各半;沿着黑水河向南二十里,沿途还有三四个营盘,各驻兵三五千人不等。另有两条小路,也被突竭茨的兵截断了,探哨根本过不去,只能凭着令旗和帐篷的多寡,大致推算出在这两条路上堵口子的敌人还有三四千人。

    在这四天里,商成忙得几乎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完全就象一头蒙上眼睛牵进磨房里的驴,被套上垫护碾杆就不停地围着磨碾转圈。他一面派人出去袭扰,一面反复研读最近的军报军情,一面还要抓紧时间了解队伍。为了尽量节省时间,他一天的三顿饭除了早上那一顿之外,午饭和夜饭都是走到哪算哪,赶上伙房开饭,就跟着兵士们一块吃饼喝汤,赶不上伙食,就让人从伙房里抓几块干馍胡乱对付。他的这些做法让不少高级军官都颇有微词。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军司马哩——堂堂的定远将军,居然和大头兵们混在一口锅里搅勺子,也不怕说出去丢人?为了这事,还有人在私底下好意地提醒过商成——只有在部下们面前保持将军的威严,队伍才更容易指挥。但是他们的一片好心都打了水漂,司马大人依旧是我行我素,还是在下面一个营接一个营不停地跑,不停地找来一些营哨军官和士兵谈话。很显然,他根本就不在乎同僚们怎么看待他,也不在乎自己在兵士们眼里有没有威严。

    商成的所作所为,一些军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马上就要突围了,要是军司马的号令得不到有效的执行,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件!已经有人把他的胡作非为悄悄反映给了行营,希望行营能临阵换将,撤掉这个不懂为将之术的假和尚真笨蛋。可行营不仅对此毫无反应,郭表还严厉地训斥了那些背后递小话扯咸淡的人,并且警告他们,现在是危急时刻,要是谁还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么行营也不会在乎杀几个五品六品的军官来祭旗!

    商成当然不会知道郭表以行营的名义作出的表态。他还在抓紧一切时间去熟悉队伍。事实上,通过这四天里的辛苦劳累,燕山中军在他心里总算是有了个清晰的概念。而且他的付出也有了些许收获,他估计,假如真正到了关键时刻,这支队伍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他能指挥得动……

    当第四天的傍晚来临之时,他正从一个营地里出来,准备到姬正范全带的那个营里去看一下。他想,他是新官乍到,不能给人留下个亲近疏远的坏印象,而这个又营是他带过的老队伍,营里还有不少哨队军官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有的在屹县南关战阵上入伍的将士还和他沾亲带故,因此上他必须把这个营放到最后。

    他带着包坎孙仲山还有两个旅里的军官以及中军校尉和几个亲兵,穿行在几片帐篷和营地间。这都是燕山中军的营帐,又正是伙房分配夜饭的时间,不少兵士都是抱木碗攥着麦饼蹲在帐篷外,边吃边借机会纳凉,看见他过来,都停了吃喝,立起身行注目礼。这几营商成都来过,将士也认识不少,随口叫着兵们的大号小名,“齐大个子,夜饭伙房吃啥?”,“刘四麻子,别光顾傻笑,汤都洒了!”,“焦三,裤子还没补上?小心屁股招风!”,拉家常一样随走随说。那些被他点名的兵都是缩头窝肩地呵呵直笑。也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兵,涎着脸和他顽皮嬉笑,叫道:“大将军,新蒸的裹麦粒菜团子,咬一口满嘴香,来个不?”他也是不来者不拒,“掰半拉扔过来尝尝!”

    姬正和范全早接了通知,带着一大帮人在前面等着,看见他过来,忽忽啦啦都涌过来,隔着二三十步就已经抬臂抵胸行军礼,再齐整整上前一步,单膝点地双手交握禀拱额上行军中大礼,齐声叫道:“参见司马将军!”

    商成急走了两步,一手拖了姬正一手拽着范全,说道:“大家都起来。”这里的百十个军官士卒他大都认识。这些人有南关大战前就和他相遇相识的,也有屹县战事前后跟他的,还有些是反击时划到他手下调遣指挥的,浴血鏖战生死依靠,铁打出来的深情厚谊,此时看见他,人人都是激动无比。他被人群簇拥在中间,拍拍这个的肩膀,捅那个一拳,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亲切和真诚。就算有个别军官面生,也有姬正范全在旁边介绍,和颜霁色勉励两句,登时让人面放红光跃跃躁动。

    姬正看围上来和商成说话的人越来越多,赶紧大声说道:“都别挤在这里!都回营地里说话!”可现在正是群情激昂的时候,谁也不来理会他。他没办法,只好挤到包坎身边,扒着肩膀小声说道:“赶紧劝大人下命令,让大家都进营吧!营里烤了几只羊……”

    包坎正眉飞色舞地和人说话,听说有烤羊,呼地就转过头,舔着嘴唇问道:“哪里来的?你可别日哄我!”

    “我日哄谁都不能日哄你!”见包坎似乎不信自己的话,姬正立刻赌咒发誓。他悄声说道,“七头肥羊,是我用脸盆大的银盘子从行营里偷偷换出来的,昨天晚上就埋地里了,上头架了火堆连日连夜地烤,刚才扒拉了一只腿出来尝过,能吃了!老范还去弄了几坛子酒,等下咱们和大人好好喝一回。”他看包坎神色古怪,便勾了包坎的肩膀细声说道:“一路打过来,我和老范都闹了点好东西。放心,有你的一份,银碗银盏银壶,你和石头一人一份,都是细碎东西,好带,回头你走的时候再拿。”说着做贼一样左右瞄了一眼,声音也低得几乎就象游丝一般。“还有一份金的一份银的,是送月儿小姐和十七叔的,你也帮忙捎上。人情就算你的。”他咧嘴呵呵一笑,使劲搂了下包坎的肩头。“怎么样,我和老范够意思吧?”

    包坎撇撇嘴,说道:“你们一路打过来,荷包都快撑破了,这点破碗破壶的,也有脸拿出来送人?”

    “那你回头去我帐里挑,看见哪样就拿走。”

    包坎笑道:“这可是你自己夸下的海口,别到时候翻脸不认帐!哦,对了,你家老大是属虎的吧?”说着从怀兜里掏出块拳头大幽光熠熠的黑石头,平额吊睛足须全尾,栩栩如生的一块卧虎石,就手递给姬正,说,“半道上弄的,正好给你娃子拿去压岁辰。听大人说这东西是煤精,又天生的老虎模样,也是草原上的一个稀罕物件。”

    姬正已经是欢喜得俩眼眯成一条缝。大儿子是他们两口子的心头肉,疼爱得不得了,可这娃生下来以后就一直病恹恹的,三天两头闹病症,大夫名医找过不少,可吃什么药都不顶事,连托人在渠州伏虎寺求来的平安符都压不住魔魇。他最近一年多做什么事都是一帆风顺,可娃的身体一直是他最大的一块心病……眼下包坎眼皮都没眨一下,竟然就把这样贵重的好东西直接送他,显然是早就替他惦记上的事情。他双手攥着煤精,一时不知道话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半天才嘘着气道:“包老哥,太让你费心了。”

    包坎呲了下牙,揶揄道:“一块不值钱的破石头,未必你还要挤出几滴马尿来?”说完也不理他,正想招呼人把商成迎进去,远处已经传令铜铃一连串的急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