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进了合宫便无人搭理,又不让随便走动,屋里四面墙一床被褥,只能站在窗口看风景打发时间。
居高临下打量望斗城,看那边是三部七厅衙署各有布局,看这边是摄政五家府邸有何不同,看从前高不可攀的贵人在底下折腰礼拜,猜是哪位国卿司官,谁家上士夫人。看形形色色的车驾如蚂蚁一般爬过,燕家好机巧,幸家爱奢华,摄政官的车驾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她这般居高临下的看了三月,学识没有长进,仪轨没有领教,倒是染了合宫天官们目空一切的骄矜。
等到屏风城,吃了亏栽了跟头,疼得刻苦铭心,恨得咬牙切齿,明白了山沟也有蛟蟒,再不敢小看天下人。
看,不能只是看。
看了要想,想了还要琢磨。
看到的人,听到的话,发生的事,一有空就在脑袋里放走马戏。从前往后看,从后往前看,一遍遍过筛子,这个人有没有问题,那句话几个意思,这么做几种结果。
听海苑软禁三个月,每日绞尽脑汁,揣度人意,煎熬心力,没能变成算无遗策,面上却得了三分深不可测,看着便不好糊弄。
簪獬察觉竹彩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掠过,并不在意。她此来竹衣寨,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答应秋狝,等他回来就让他带小竹花远走高飞,离开竹海,离开屏风城。
没有小竹花,她想要“罢免”竹彩,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看来,扳倒竹彩意义不大。
竹彩在竹衣寨颇受爱戴,不像不得人心的篡位者。里正一职,自己不知道能坐几天。乐行论清能稳住竹编村,定是殚精竭虑。好在留了后路,也可以带着大笔钱物回到竹居里。有她在,足以庇护孤苦无依的竹海游魂。
此行另一个目的反而重要:飞箭部人数不少,几番掠夺得了不少物资。可他们要盐,要衣物,甚至要补充武器,这些不可能从竹海获取,他们又不会直接去屏风城购买……所以,竹衣寨是那个中间商吗?
“里正。”
竹彩领了三名老者到簪獬面前,俱是白发苍苍,面干皮皱。簪獬请老者和旁边玩耍孩童一起进屋,围着火塘坐下。
竹衣村的火塘四四方方,用屏风山白石砌成,里面铺的獠牙谷红土,皆已烧黑。干柴烧得正旺,三角鼎里水面微起涟漪,渐渐飘起白烟。
簪獬笑盈盈的和寨民寒叙,问了如何称呼,都是竹字开头。这在诸夏属于犯法,律法明文规定,诸夏百姓名字,三代之内不许重字,五代之内不许重名。
阿姆哒口音极重,只能靠旁边人翻译:“我们寨子都是一个老祖先,都是家人,一个……”连比带划,才说清楚,“同一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