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是个穿着乡户人家少见的绸面褐色衣裳的五旬中年男子,此人体态略丰,长相还算周正,表面看起来笑呵呵的,一副好相与的模样。
胡里正瞧见肖行风把肖母背进院子里,心里咯噔一下,有股不好的预感,面上却是笑呵呵地迎过去说:“大嫂、大侄儿,许久未见,进来坐。”说着,伸出左手往前一伸,引着人往堂屋里坐。
肖行风背着肖母踏进胡家宽大的客堂里,胡夫人一看肖行风长得人高马大,五官冷硬,脸上的刀疤狰狞如蜈蚣虫,看着十分吓人,心里就忐忑不安起来,生怕他进门就发飙,有心想骂老头子干什么把这人让进来,到底没敢开口,眼睁睁地看着肖行风踏进堂屋门后,一双眼睛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光芒,将整个胡家近三十口人都看了一遍,像是在估量着什么。
胡夫人被肖行风那种看他们一家人像看死人的眼神,看得直心里发毛,忙招呼着几个儿媳儿子端茶递水,又让大孙子把几个小的带出去玩,自己像犯了大错似的站在胡里正的身边,不敢吭声说话。
胡里正知道对方来者不善,瞧见肖行风把肖母安坐在扶手椅子上,他和他的媳妇一左一右站在肖母的身边,直直盯着他们一家人,半天都没说话,胡里正不得不赔着笑脸,对肖母说:“大嫂,我们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吧,您身子可还好?”
“我身子好不好,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关问我。”肖母看不见胡里正,但他的声音却是记得牢牢的,“你害你大哥的时候,有想过我的身子会熬不住吗!”
客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在院外偷听,议论纷纷的村民们也都停止了说话,一个个竖着耳朵,恨不得贴在胡家客堂的墙上,把里面的话听个一清二楚。
“大嫂,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胡里正脸色极其难看的对肖母道:“人人都传我当年私通马匪,害死了肖家人,可当年我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文弱书生,我有什么本事去跟那群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马匪私通,让他们去害肖大哥。”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肖母面色平静的端坐在椅子上,那张保养得当的美艳面庞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地神色道:“当年害死我肖家的一百三十人马匪,已被我儿尽数剿灭,我儿曾为朝廷立下无数功劳,就连县里的尹县令,也得给我儿三分薄面。我们母子回胡家村五年,一直没对你动手,是我儿为人心善,见你处处为村民着想,不贪不腐,虽为人混账,到底把胡家村治理的井井有条,这么多年没出过乱子,也就放你一马。如今我上门前来,只为一件事,当年我肖家在村中置有三十亩良田、十亩旱地,我们母子离家后,被你尽数占去,平白种了这么些年,为你攒下不少家业。如今我人老了,家里由我儿媳当家,这些流落在外的家产,得交由她打理,打明儿起,田地我们要租赁给别人,你们最好今晚把地里的庄稼都收回去,明日一早,过时不候。”
现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正是春耕种植的时候,胡家村大部分的田地都已插上秧苗,胡家人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二十年来,他们凭借着肖家四十亩地,积攒下了不少钱,早就没有亲自下地去种,而是租给村里的佃农,每年收一笔丰厚的粮食,转头碾出米粮,卖到镇上的粮油店里去,赚得钱又买了不少田地,现在成了胡家村唯一的富户。
只是外人都道胡家有多富贵,却不知如今的胡家开销有多大。
胡里正有一妻一妾,老妻生了三子一女,小妾生了四子三女,子女都各自成了家,底下孙子孙女一大堆,从小都没吃过苦,吃得穿得用得,都不比镇上的富家少爷小姐们差,还有三个孙子在镇上的书院上学堂,每人每个月光束脩都要去二两多银子,要一下少四十亩田地,只怕他们以后就得节衣缩食,日子不好过。
胡里正脸沉了下来,说实话,当年马匪灭杀肖家之事,纯属他无心之失,纵然他娘当年对肖家有诸多怨恨,他也没想到要害那么多条人命。
可肖老大死后,肖夫人和肖行风不知所终,肖家那么多田地,空着也是空着,他也是肖家的骨肉,这些田地由他来继承,是理所当然。
这么多年来,他早习惯那些田地带来的好日子,乍然要他把这些田地如数奉还,他自然不答应。
胡里正清了清嗓子道:“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虽然我娘转嫁给了我后爹,可我也是肖家的子孙,你们不在的日子,肖家的田地自然由我继承。你们想要回田地,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得按人头分,我这么多子子孙孙,每一张嘴都要吃饭,你们也要理解。”
秋竹给气笑了:“见过不要脸的人,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咋滴,要是按照你家三十口人来分,是不是人手一亩地,到我们家就剩那几亩旱地了?!且不说你姓胡,不姓肖,你的子子孙孙跟我们肖家人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害了我公公,害了肖家近五十口人的性命,平白占了肖家二十年地,我夫君不跟你计较,你倒蹬鼻子上脸了,你可真是人皮崩面鼓——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