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下了一宿雨后,雨夹着雾,将远处的青山笼罩在茫茫雾色下,叫人看不清周遭的视线。
林秋竹背着背篓,手持镰刀,行走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时不时弯腰割两把猪草或掐一把嫩野菜,清早的露水打湿了裤腿儿也不甚在意。
身后跟着的姑娘忍不住喊她:“秋竹,咱回家去吧。你就算跟你爹置气,也得填饱肚子再干活呀......”
“回去?我爹又得说我浪费家里粮食了。”秋竹转头,蹙眉道,“他这几日横竖看我不顺眼,昨儿还听了隔壁赌鬼大叔的话,要把我卖给隔壁王家的傻子做儿媳妇。我自不愿意,偷摸着跑出来。要不是你收留我,在你家借住了一宿,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不割点猪草感谢你家留宿之恩,我心里过不去。”
秋竹容貌不算出众,皮肤也因为长年下地劳作有些偏黑,但她五官周正,大眼弯眉,个子细高细高的,针线厨房、地里活儿样样都是好手,本该是个人人求娶的贤惠女子。
坏在她吃得较多,每顿能吃五个大粗面馍馍,一大海碗稀粥,这对于一天吃三个粗面馍馍,已经是顶天好日子的村里人来说,她这么个吃法,等于是败家,村里的男人都觉得养不起她。
她从十四岁及笄开始,一直到现在二十来岁,方圆几个村儿都没什么人家向她提过亲,她也成了老姑娘,日日被她爹娘嫌弃,打骂苛食是常态。
“嗨,你爹也真是……”王桃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抓住弯腰割猪草的秋月,“别割了,我家就两头小猪,你都割满一背篓了,再割它们也吃不完。天儿也不早了,咱们回家用早饭吧。”
“也成。”秋竹也不愿意想那些糟心事儿,瞧着远处似有几个上山打猪草或是掐野菜的人影说着话往她们这边走来,就往旁边的草窟窿让了让。
阳春三月绵绵细雨润得山间田野一派生机盎然,每年这个时候,山里最是人多,老弱妇孺,都爱来山里打猪草,挖野菜,找野菌,给家里添点伙食儿。今天山里虽然都是浓雾,但丝毫不影响这些人来山里找吃的热情。
此刻山里人头攒动,大家都在找新鲜嫩绿的野菜,美味可口的野菌子,只是浓雾遍布,隔远了看不清人,只能听见说话声,待走近十米范围内,才能看清对方是何人。
秋竹站的这条山道十分陡峭,左面是山壁,右面是悬崖,道路只容一人通过,为让对面的人安全走过来,她不得不勒紧背篓绳子,死死贴着山壁上。
“啊!”待远处那几个模糊的人影渐渐走近时,身后的王桃忽然叫声,秋竹条件反射的转身去看她,背篓正好擦打到要过道的人。
一个妇人发出一丝疼痛的嘶声,紧接着尖利的声音响起来:“要死啦!转身也不看看后面没有人!你要再用力点,背篓把我扫下山去,我要摔伤甩折了,就你这穷酸样儿,赔得起药钱诊费吗?!”
秋竹听这声音莫名的耳熟,转过身去,就见一个身形圆滚,穿一身绣花春衫,圆脸单眼皮,头发在头顶挽了个圆髻,鬓头插了朵鲜艳茶花的三旬妇人,正一脸凶巴巴的瞪着她,“都给我擦上泥巴了,我这身衣裳算毁了!哪来不长眼的小娼/妇?!还不给我跪地磕头道歉,若不然赔我五两衣裳钱儿!”
不过是背篓擦上了点泥,洗洗就好。居然如此狮子大开口,还辱骂人,话说得这么难听!
王桃,以及那妇人身后两个同样三旬年纪的男人都皱起眉头,三人正要开口说话,就听秋竹冷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当年勾搭王里正大儿子不成,后来又厚着脸皮设计嫁给葫芦村胡屠户的碧莲姐姐么?六七多年没见,您老身子越来越圆润了,那脸黄的跟金饰一样,不知情的还当您又转嫁,给人家官老爷当老妾去了!”
“噗!”这一口一个老人家,老妾,听得李碧莲身后的两个男人登时黑了脸,王桃虽然认出他俩是谁,到底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