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坤泽走进来,房内顿时香气四溢,太监掀动琉璃珠串起的夏帘,露出一张张脸,端得是眉眼惊艳,芙蓉柳面,环肥燕瘦,穿的是金丝衣衫,光着足,踝上系了铃铛。但大多神情怯怯,眼角含泪,还不得不恭敬跪下:“请皇上安,请太上皇安。”
宫墙上的乌鸦呼啦扇动翅膀,惊了气尘,留下一地恐怖萧瑟,深宫中得存了多少锁魂人,才能这般渗人。
众坤泽跪地叩头,久久不敢抬起,心中有恐惧也有无力。
有些坤泽,性子刚硬,自小是个有主意的,更有些坤泽,打小是有了心上人的,可终究抵不过一道圣旨,更抵不过母族的卖子求荣,不求家中的乾元上战场、斩宿敌、立军功,却要他们这些坤泽以身事人来换得一些耳边风。
原以为自己是要嫁与那位名声远扬的将军顾子安,不少闺中坤泽含羞带怯想要托付终身,甚至忤逆父母之意拒绝了上门说亲的别家好公子,只待穿上嫁衣一辈子依偎。
国都中坤泽道:“母亲母亲,我非三皇子不嫁。”开明些的母家也是请人上门说情,换来顾子安憨憨一句:“暂无娶亲之意,还请另择良人。”
还有更加有法子的——工部侍郎的夫人是武林中人,自家坤泽女儿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拿出当年母亲追父亲的道儿,在路上叫人绑了顾子安,看到人扛着五彩斑斓的黑色麻袋回来了,激动到搓手,整整衣裳,装出一副知书达理的小模样,压着声音:“三阿哥,我倾心你许久了你就从了吧。”闭着眼红着小脸说完,谁知道一打开麻袋,却是自己的贴身中庸小厮,两人大眼瞪小眼,真真面面相觑,随后捧腹大笑,随了他去。
话说这自打顾子安及冠以后,想说媒的、暗自倾心的,能从街头排到街尾。顾子安一开始也还只是十分有礼地请人另择佳偶,说自己并无娶亲之意,抵不过日日都有人来问,老皇帝也是个不管的,这个儿子,不死就成,也并无几人知道丞相是他义父,顾子安十分无奈,在府中的门前竖了五尺高的木牌,上面刻着几个字:“暂无娶亲之意,各位请回。”
众人看了,摇头叹息,朝中有欣赏顾子安的重臣、老臣,也赶紧把自家闺女扒拉回来,生怕把自己的坤泽儿女给了一个有隐疾之人,心中却暗道可惜。这要知道这三皇子,真真是个良人,性子温润如玉,丝毫没有身为皇家后嗣的高高在上,反而平易近人得紧。宫宴遇女眷之时,总是以礼相待,有次中秋佳节,一坤泽嫡女原是要许了当今太子,谁承想那痴儿对顾子安一见钟情,撒着酒痴,直直往连廊上的人扑去:“请三阿哥安。”
顾子安看着她不甚稳重,只道是贪杯多了,虚虚扶着,唤了远处的宫女来:“麻烦好生伺候着。”说着对这小痴儿一笑,活生生勾去了人的魂,末了还来了句老妈子似的嘱托:“少喝些酒,后劲儿大,仔细着着凉。”直让小痴儿春心荡漾,也不闹着宫内待不住了,挽着身着碧色宫服的小宫女儿要跟在顾子安后头,回了家便跟父亲以死相逼说是得许了皇三子,父亲到底也是得为了家族打算,看得清局势,自家嫡女哪怕是许了太子做妾,未来也是得宠的后妃,总比得一闲散王爷妃子好上百倍。
于是转头斥责了自己女儿,小痴儿不吃不喝,整日以泪洗面,抱着娘亲直哭:“娘亲在年少时可有倾心之人,可否懂得女儿心里的苦。”说着眼泪直淌,是修着桃花的丝帕都盖不住的悲伤。
一句话直直问进嫡母心坎儿里,当娘的自然心疼自家女儿,心疼这坤泽小女,也是忆起了自己的爱而不得、少时悔事乃至人生憾事,安慰女儿在房中好生吃饭,自个儿去求丈夫,未果。
出嫁那日,原是黄道吉日宜嫁娶,谁知突起大风,小痴儿掀起盖头,从轿中跳下,直直被逼到河边,哭咽着要见顾子安,那时顾子安正准备领兵出征,正在校场训练,再说也来不及。
那小痴儿也不是想寻短见,只是年少痴痴,以为爱了就是一辈子,以为有人惜了自己的以死相逼,可真真遇到心硬的人,到底伤的是自己,忧的是爱自己的人。“我要见三阿哥。”
小痴儿的泪湿了红妆,脚下踩空,娇儿河中长睡了一人。
翌日,顾子安得知的时候,甚是震惊,他自小对待情感之事钝钝,并无存半分乾元坤泽之情,再加之,他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况一心朝着护屹将军的路去,虽贵为皇子,却无半分靡靡,自身甚少出去找寻女子,府中并未纳坤泽中庸侍妾。
现下,居然有一女子因着自己而丢了性命,顾子安苦恼之际更多的是愧疚,他应当同她好好说道的,只是……他那日是真无半分觉察。
朝堂上,敬功臣,也有想跟顾子安拉帮结派,甚至有人先前诽腹顾永基遇事杀伐气太重,不适宜做未来皇帝,旁人都这般暗示说道,顾子安不客气回答:“只怕是大人的亲侄儿贪污受贿,引得父皇震怒,才让皇兄亲自探查。”说着狠狠剐了一眼这肥头大脑的人。敬功臣、敬忠臣,偏生瞧不起这种擅结朋党的奸佞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