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了好几天,杨世达和关二一伙被杀的内情已经渐渐传扬开来了。
与之相伴的是千户李可诚的无能颟顸……李可诚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笑料。
在闵乾德有意的纵容之下闵家上下开足火力宣扬李可诚的愚蠢和怯懦,对杨世达的无能和畏惧,讨好甚至奉迎,毫无武官世家五品千户的从容和矜持,连最基本的官常都谈不上了。而闵元启率旗军杀到水关河房,救出被杨世达一伙绑去的王三益和两个小旗官,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两个小旗和王三益被绑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现在他们全须全尾的出现在各自的家里,事实究竟如何,还用多说?
淮安府的推官象征性的派了几个差役到云梯关所这边来做调查,根本无人理会,李可诚正处于风暴中心,也知道官府是做官样文章,对此事也是根本不加理会,闵乾德更是连见都不肯见这些办案的人,这些人在云梯关所城就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到各百户更是毫无效果,军户们对这些平时不能保护自己,出了事还敢跑来查案的官吏差役都是极为反感,这些人所到之处根本毫无收获,白眼或是辱骂倒是收获极多,若是换了民户地方,对官府的吏员和差役帮闲总有些畏惧,云梯关所好歹是卫所旗军形成的村落,单个的卫所旗军社会地位还不如民户,最少在收入上比民户差的远,但当这些旗军形成一个整体时,不要说一些未入流的官吏差役前来,就算是那推官带着衙差亲至怕也是讨不了什么好……
况且,近来的旗军们心气明显高多了。
可能外来的人不太明白眼前这事意味着什么,但李国鼎和王三益在内的百户,总旗,小旗,还有普通的旗军们,也包括卫所所城的大人物们都是相当的清楚和明白。
李可诚为什么蔫了?还不是因为闵元启展露出来的实力令得他心惊肉跳,胆寒不已?这几天李家的家丁和仆役都被困在家里不准外出,几十号人大白天都把门户闭着,李可诚是生怕惹毛了闵元启,叫这个有本事的闵家后生把他也给一锅端了!
闵元启把这一伙恶人铲除之后,消息在几天之内就沿着淮河两岸传递开了,淮安府城,沭阳,山阳,灌南,海州,安东……可想而知附近的州县集镇和村庄都会遍传此事,而后闵元启的大名也会因为此事传遍这些地方,成为整个大河卫乃至淮安府赫赫有名的强横人士……
地方上出了这么一个有能力,性格果决,敢作敢为的豪杰好汉,对普通的旗军来说这样的人固然是有相当的传奇色彩,就算是李国鼎和王三益这样的论官职比闵元启高半级,还算是长辈的同僚来说,对闵元启崛起和眼下做下大事的结果就只有暗地里的赞赏和明里暗里的支持了。
两个百户相连的道路就是村道,路边有一些灌木从和稀疏的林地,这一片近海地方算得上是地广人稀,但林地稀疏是因为这时代的人们多半还没有大规模植树的习惯,同时在平时过日子又很少有机会用焦煤,引火烧锅多半是用秸秆和树干树枝,再加上大规模的煎盐需要芦苇枯草和树枝,砍伐不停的结果便是从林越来越稀疏,甚至芦苇湿地都被缙绅大户们给占了,徐光启当初想改煎为晒,主要原因也是淮扬盐场四周的草场都归私人所有,灶户们得花钱向这些人购买草杆芦苇树枝等一切引火物,等若是百姓们又被大户们盘剥了一道,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煎盐的军户们在内……
只是徐学士学究天人,却始终迈不过人情世道这道门槛,他的好学生孙元化也是一样,讲铸炮等技术是第一等的好手,国朝第一人,但当了巡抚军门后举措失宜,根本镇不住东江过来的骄兵悍将,也没有办法调和处理好客兵与本地驻军,还有官吏,缙绅百姓之间的矛盾冲突,最终导致了不可收拾的局面,除了使国事大坏之外,自己也是被处以极刑……
十来人的队伍在小道上行走,快要到响午的时候接近第三百户,若是往常这种农闲时,在村外很远处就能看到东头冒起的浓烟,军户们除了少数去所城或附近大集镇乃至县城府城揽工的之外,大半都是留在家里煎盐,借此来贴补天时不好农田减产的损失,同时也赚几个活钱收着,以备非常之需。
但今时今日却是一点儿烟气也没瞧着,就连那些平日里在收集枯枝的半大孩子们也是丝毫不见踪迹,最多是有一些扛着粪筐的娃娃们,还没有筐子高就开始在村头道边拾捡粪便,驴马骡粪或是鸡粪这些东西都算是一宝,娃娃们被打发出来做这些事无非就是大人们给他们找些正经事做,多半也没指望他们能成功,有个七八岁大的娃娃不知怎地发现了一大块驴粪,正在欢呼大叫,猛一眼看到王三益和李国鼎两个穿官袍的来了,身后还有十来人的旗军推着车跟随,小娃娃一声喊,其余的小娃们都是拎着粪筐便跑,倒是弄的王三益和李国鼎二人都是惊疑不定。
再往前走了半里地不到,村口石桥一侧却是修了三丈多高的箭楼,上头巡逻守备的旗军早就发现是两个百户官带人前来,正在箭楼上用力挥动旗帜……
“是元忠啊。”
两个百户官走到箭楼下,李国鼎皱眉看着爬下来的闵元忠,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这箭楼是前天刚修好的。”闵元忠笑着叉手一礼,答道:“村东和村北各有一座,大伙儿轮流上值把守。”
“很好,我怕元启得意忘形。”李国鼎是心直口快的人,而且和闵乾礼这个前千户交情极好,共事多年,算是够资格把闵元启当晚辈的人,听闻之后当下便是大声赞道:“他这样谨慎小心守备森严,对外可以说是咱们卫所旗军的本份,对内来说也能使大伙不要过于骄狂,这般情形下还能守住本心,好的很……我以前倒是瞧不出来,当年闵千户只说这小子是个武官料子,想把他送到南京的振武营去当个哨官,慢慢图个前程,现在看来,我和闵兄当年都是小瞧了元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