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坐在画师面前,双手放于膝上。这个画师生得清秀,那握笔的手指细长白皙,关节突出。他盯着我看时,我不自觉地垂下眼睫,指头绞着指头,颇有些不自在。
“放松一些,大人得看着我。”画师温和地说道。
抬眼处是他明亮的笑容,我心中微动,轻轻问道:“你们平时只画画”
他一边执笔描摹,一边说道:“除了自己画画,也赏他人之画,有时也出宫采风。”
这活儿轻松啊,画个画,赏个景,随心所欲慢慢做,自得其乐无人催,怪不得面相也是如此从容雅致,似乎永远不会动怒一般。若是让萧琰放下冰冷的刀剑,转而握上一支潇湘竹管,从血色苍茫中走进这七彩斑斓之地,他脸上大约亦会呈现动人之色吧。
“画画难吗”
画师正用心于画,听得我突然一问,微怔了一下,眼含笑意,“不难,熟能生巧罢了。为大人调配的色彩和之前大不一样,比如眼中之色,比那佛青色要淡一些,比瓷青色又浓一点。”
“天青色。触目是浩荡青空,便染上了这天空之色。”我随口回答。
“大人对色彩的认知真可是精深,我学色彩若干年,竟无此等见解。”画师称赞道,看起来似乎是发自肺腑。
“真的”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我不说假话。”
“那我适合学画吗”
“绝对适合。”
我一听,心儿比蜜糖还甜。看他一身洁服,翠竹在左,金菊居右,信笔在纸上涂抹,用不了几时,雪白的宣纸上便会呈现我们眼中所见的迷人色彩,不是稍纵即逝的,而是长久可以保留,永远可以观瞻。
若是我学会画画,便可以将脑中的瀛洲印象悉数流于笔端,呈于纸上,瀛洲城瑞桐花开十里、蓬莱山普济寺的烟火、兰氏家祠的恢弘,这一切都可以永久留存,即使国灭城毁人亡。
当然了,后来我渐渐回忆起此事,始觉得,这年轻的画师或许不说假话,但他肯定爱说奉承话。他这张口即来,毫无负担的恭维之语燃起了我学画的决心,直到后来习画时,萧琰屡屡嘲笑我大约是个色盲,我才幡然醒悟,理想是一厢情愿的,现实是爱理不理的。
画师描摹好面部,我便可以离开了,至于脖子以下,因为坐姿都是标准统一的,差异便是各式的官服,而这对于画师来说,大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以完成,真正是熟能生巧。
我读书不多,认字不全,写字有所进步,但还是差火候。可画画并不管这些,而且画师还说我对色彩很有造诣,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