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方一日,人间已千年。当然,这只是传说。
不偷酒喝的光景,蔡云英会叫上善射的师侄善能,带着她们去猎野兔。章三郎在云英地鼓动下,学了弓箭,几日后,竟有了些准头,能猎上野鸡。猎上后便在后山生火烤了解馋。
烤兔子的方法是樊玄子教蔡云英的,这个破了荤戒的师侄善能也是樊玄子发掘的,有一回他们三人解馋之时,他眯着眼睛对着吃得满脸油腻的师侄说:“善能小徒孙,师尊没亏待你罢。”只要善能点头,他就会接道:“那不如,投我门下,我们道家的道不比佛门的差。”
第一次光明正大听到这么轻松的口吻劝别人欺师灭祖的善能吓得忘了动作,被咽了一半的兔肉卡在喉咙里,差点憋死,樊玄子一掌拍了他的后背,才吐了出来。命差点丢了还得听樊玄子揶揄:“哟,这荤戒都破了,让你还俗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嘛。”善能那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的样子让蔡云英笑了好一阵。
如今,樊玄子不在,善能吃起来香多了。章杰也是头一回吃,边吃边赞,善能和尚也不禁感叹:“樊道长,乃妙人。”蔡云英回了一个“那当然”的眼神。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山中岁月短,很快,一行人要启程回秀州了。善能送了一柄弓和一壶箭给章杰。章杰一时不知回以何物,恰见蔡云英随着母亲和姨母身后而来,心生一注意,求了云英同意,探得了烤肉的秘诀。此时,则全大师亦到了山门,蔡云英瞥见了表哥的眼色,当作没看见,但随后你便看见她拉着则全大师的手到行李车那清点行囊去了。
章杰附耳善能,对方一边听着,一边双眼四顾,身子挺得笔直。远处的小娘子见状大笑。则全大师见此情形轻声肃责:“云儿,你是大家闺秀,须知分寸,莫要太过。”蔡云英在他刚喊了个名儿的时候便收敛了笑容,抿嘴一笑,缩了缩脑袋,口中却是:“是,师兄。”
则全大师摇头。这么些年,他太了解这个师妹了。天赋惊人,聪明伶俐,可这性子却是轻佻。起先,她在人前掩饰的还很好,自樊玄子出现后,她是愈发原形毕露。义海大师在世时,对于蔡云英亦不拘着,师傅这么做自然有师傅的道理,他也就不太管着云英。今天这大庭广众的,怕她太过招摇才提醒了一句。
朝堂之上,粮饷皆以准备妥当,反战之声不断。李宪伐夏的折子一直未批。战事未起,工事先至。李宪守兰州,修筑元帅府。钱银不够,秦凤路转运使不给。他便自己当起了财政大臣,缩减不必要的军费,从中填补修建费用。
六月,知延州沈括上疏在明堂川西面横山筑城,作为要塞防御西夏。神宗皇帝派给中事徐禧和内使李舜举去勘察商议。最后徐禧认为要塞应建在临近银川的永乐。陛下许了。并派沈括辅助。仅十四日,永乐城修好,起名银川寨。
秀州城,知州府。得知消息的蔡熠,仰天大笑。柳珺珺正来送茶点,问何事如此高兴。蔡熠语气却很悲怆。蔡夫人才知,她的阿熠并不是高兴,而是气极而笑。
蔡熠对着她愤慨道:“阿珺,你可知,如今西北战事都在哪些人手中?”柳珺珺一边沏茶,一边轻轻摇头。“秦凤路在押班李宪手中,河东路在种谔手中,新筑银川寨,明堂川、无定川一带驻军尽握给中事徐禧和留后李舜举之手。可那王珪无心边事,竟奉承说伐夏之事托与二李之手可无忧矣。你说,我该不该笑。”
士大夫不已保国为己任,而迎奉托于几个宦官之手,难怪连李舜举本人都看不起他。柳珺珺明白蔡熠难过甚么,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她只能转移话题:“阿熠,战事若起,国库可还宽裕?王相公辛苦这些年,去年一战去了十之七八罢。”
“七八倒不至于,只是湖荆水患刚起,若算上赈灾所备,西北军饷应不充裕。”说到这蔡熠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柳珺珺也随着叹了一口气,蔡熠不忍,问为何,她幽幽地道:“妾本欲宽慰官人,岂止只是多了件忧心之事,当叹。”
蔡熠哈哈一笑:“夫人知晓为夫难处便好办,这几日清点下账务,看看能匀出几分来,送往湖荆。”
柳珺珺含笑点头。
不出几日,朝廷下发的调仓文书下来了。因刚送往汴京,如今的秀州仓十分寒碜。可愁坏了转运副使鲍易。鲍副使出身庐州没落士族,到他父辈已家贫如洗。可他却敏而好学,为了激励自己出人头地,故而给自己改了一个字:似照。寓意像同样与他出身微寒却成了一代文豪的鲍照一样,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可能是真出人头地了,官僚作风一点不比那些靠着恩荫做个清闲官的贵衙内少。所以才养了他现在这胖胖的体态,虽然体重过了,但穿着讲究,半点看不出出身寒微。蔡熠向来看不惯他的那番讲究的做派,于是,讽刺他道:“鲍副使,您抵了半个庐州,只要你肯拔一毛,还怕这秀州仓寒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