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皇帝按例游相国寺。大相国寺中,闲杂人等无一人。皇帝带了王安石、邓绾、蔡确和蔡熠同游。
一行人行至大殿,左右回廊之上各名家皆有墨宝留于上。大家一路看下来,说道:“各家风骨皆有所长。你们看呢?”邓绾接过话头:“陛下,依臣之见,若是论气魄,可比不得大门之上‘大相国寺’四字。”
大相国寺存世已五百余年,初名建国寺。几番重建更改至唐睿宗时期,始称相国寺。至太宗时,再次修葺新门,改原大门为三大门,修成时,太宗亲题“大相国寺”四字于大三门之上。
众人闻邓绾此言,皆明了,却只有蔡熠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许鄙夷。
大家微笑,众人脚步并未停留。大家问起大相国寺开放之日,寺内是何景象。王相称未曾逛过这大相国寺有名的大交易场景。于是蔡确接过话头:“陛下,那可是相当热闹,从大三门至院后,皆有卖货者。类别繁多,琳琅满目,可谓无所不有。”
“哦~是嘛,真那般热闹。”
“是哩,陛下,我朝物阜民丰,才能使得这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如此热闹哩。”又是邓绾,这次终于哄得皇帝哈哈大笑:“万姓交易,恩,不错,邓卿这词说得好。”
此时,僧堂内传出一声佛号,是讲法开始了。佛号听起来深远庄严,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空气中弥漫的得意的意味。
“蔡推官,那日在大殿之上,你有何话要说?现下说罢。”
那日蔡熠在大家说出退朝后,站了出来说:“陛下,臣请言。”皇帝停下已经侧身往右殿走去的脚步,负手侧过身,看着低着头双手持笏与头持平的蔡熠,眼睛里神情复杂,终于,大家只留下句:“朕乏了,万事改日再议。”便挽袖而去。
此时,再问起蔡熠,他反应了片刻才想起皇帝指的是哪天。那日他被皇帝制止后,内心很庆幸,有些话是需要分时机场合的。他没想到皇帝会在此时重提话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蔡熠,脑中灵光乍现,躬身回禀:
“陛下,臣以为吕知州所言督促世家子弟学习之事,初衷极好。万物因果相循,种树之人,理应负护巢之职。因此,欲改世家纨绔习气,祖、父、叔、伯皆负教导之责。”
“世家各族,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之理,可还是教出这许多不争气的子弟。蔡卿可是有好法子?”蔡熠所说,是众所周知的道理,可做起来就是不简单,若不然,朝代更迭,世家没落从何而来?
准备不足,蔡熠一时语塞,蔡确开口道:“陛下,世家荫恩既是祖、父、伯、叔所造,那护住这荫恩便是他们之责。依旧例十二至二十岁男子为入学年岁,可着令必送至太学。一年后若不能留在内舍者,罚铜五斤。其祖、父、伯、叔有在朝为官者一人罚铜十斤,一年内不得晋升。”
这律例若出,岂有不督促自家子弟好学者?罚铜事小,不得晋升为大。邓绾立刻反驳:“陛下,子女教养乃父母之责,若牵连叔伯,未免牵强。臣建议只罚其父。”
蔡熠不经思索,脱口而出:“陛下不可。蔡大人所言极是,为家族造恩荫者岂一人?”话音刚落,邓绾即刻反驳。邓绾其人,当年可是进士及第,礼部第一任官的,口齿伶俐,逻辑清晰,蔡熠在舌战中,明显落于下风。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今日是游大相国寺为民祈福,争来争去像什么话,有事回朝堂上再争辩。”两人这才收敛了。
行了一路,大家兴致颇高,问了许多关于民俗的问题,说起防火,细到巡火军每所相距几何?皇帝对民众关心至此,大致亦受益于相州、蔡州知州所上的法令折子。当中对新法一阵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