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些铁饭碗楼群是坐落在同一个大院里。当年的办公楼群并没有现在的这么高,都是一些比较矮的楼房,离这粮食局并不算远。当时华英暗自神伤、泪眼迷离地蹲在一个角落里哭泣,那角落正是铁饭碗工作楼大院围墙外的角落。撞见强大哥和碧华后,华英心里只有一个念想: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既然自己暂时还没有勇气回那个家,那么就找个角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误打误撞,竟然来到了铁饭碗工作楼大院的墙外,被前来上班的宏伟撞了个正着。
这大院的围墙是用灰白色花岗岩堆砌而成,围墙的上方爬满了粉色、白色和枚紫色的三角梅。这南方三角梅的花期本是在十一月份最为旺盛,而今,已是初冬十二月竟还有些许绽放。雨中的三角梅好似挂着剔透的水晶珠,竟比晴天更增添了几分娇弱和妩媚,映衬得花下的人也是这般。这华英身上还穿着强大哥送她的孔雀绿丝绒衬衫,一袭深棕色的确良长裙因为淋了雨而紧紧地贴在身上,即便如此,也丝毫掩盖不住她温婉的气质。
路过的宏伟一眼就被她吸引住了。这下雨天的,一个姑娘家竟然躲在这里哭泣,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这宏伟又是担心,又是心疼,送她回家对方又不愿意,只能先将其领回办公室,说不定身边的同事也能给点帮助。可这华英心烦意乱,竟对眼前这个这嘘寒问暖的陌生人有了些许警惕。无奈之下,宏伟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这才让华英松了口气。
宏伟领着华英去了单位,见到了同事们,和大家简单地说明了情况,便让她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等待。华英经过了那场撕心裂肺的哭泣,心情已有些许的平复。此刻的她开始慢慢地打量着这间办公室的陈设,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办公室,六个人共用,所有办公桌都是红棕色的,还有一个大大的红棕色书柜立在墙边。会客区是一排简单的红棕色木质沙发,红棕色的茶几上镶着块深绿色玻璃,上面摆放着一套印花陶瓷茶具、一个水晶玻璃烟灰缸和一盆青翠的微型盆景,茶几边上的地上摆放着一个红色向阳牌暖水瓶。
靠近会客区的办公桌正是宏伟的,只见这宏伟的桌面最为整洁,厚厚的一沓纸质资料叠得整齐得像个豆腐块,就连办公用的钢笔都按颜色、粗细、长短分开放置着,一个白色塑料壳保温杯上印着淡雅的山水画图案,红彤彤的桌面被打理得锃光发亮,竟连一粒灰尘也找不到。
正感叹间,一位女同事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印花毛巾和一台万里牌吹风机,笑盈盈地对华英说“这是宏伟交代我给你的,快吹干吧。别把自己弄感冒了。”
原来,这办公室是铁饭碗宣传部的办公室,平日里大伙儿主要是搞文字工作,经常要加班加点。这时间久了,一些生活用品也不自觉地被大家带在身上,寄存在这办公室里,包括这毛巾和吹风机。
正吹干间,宏伟为华英沏了杯热茶,满怀歉意的说道:“我们这儿没有姜汤,你暂且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已经让同事去给你找身换洗的衣服,你身上这一身就别再穿了,会感冒的。”面对这无微不至的关怀,华英既感谢,又感动。
可奈何心中那股酸楚的感觉竟还在隐隐作祟?疑惑。疑惑那美丽的女子究竟是谁?强大哥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骗自己,偷偷地与这女人相见?难道他对自己的一切柔情都是演戏?恨。恨自己当初答应得太快、太过于草率。想当初,自己也是堂堂的“八队一“。就算没有他强大哥,也还会有其他追求者,哪知会落得如此下场?心中实在有太多的不甘!迷惘。迷惘自己接下来到底该何去何从?偌大的天地,自己该去何方?继续厚着脸皮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不,她做不到。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强大哥说出事情的实情?不,她害怕结果是自己不想要的。既然如此,不如保留自己最后一丝尊严,主动退婚吧。
”没错,是我不要他了,不是他亏负了我”,华英也有自己的骄傲,岂能容别人践踏感情?她虽然自幼没有了父亲,但是从来也没有向命运屈服过。从小到大,自己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和委屈,却一次也没有任性、哭闹过,并不是因为她不难过,而是因为她一直相信,不管再大的苦楚,只要熬过去了,就会好起来,只要自己不断地努力,好日子就一定会找上自己。如今自己也不能当个逃兵。“既然他并不是真的爱我,那我就放下吧。对彼此才是最公平的选择。”华英心里默默决定着。
这会儿,那位女同事又拿来了一叠衣服。原来,他们平日里加班啥都有带,可就是没有带这换洗衣服,都是等回家了再换。而今天,为了华英,竟然特地打电话让家里人送过来。好在他们大多数人的家就住在这座大院子里,让家里人送过来也并不算太麻烦。只有这宏伟是个孝子,原本他在这座院子里也有分配住宿的。只是因为家中有老母亲需要照顾,便经常回去,很少在这院子里居住。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也许永远也不会遇见华英。
“你赶紧找个地儿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吧!正好咱们院里有洗衣机,你这身旧衣服可以丢下去洗洗,回去很快就干了。”女同事说道。
“真是太谢谢你了”,华英抱歉地说。
“要谢你就谢宏伟,是他千叮咛万嘱咐,用打扫一个月办公室的卫生做担保,让我们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帮你的”,说罢轻轻地抿嘴一笑,瞟了一眼正在办公的宏伟。
“咳咳”,宏伟使劲咳嗽了一声,“别听她瞎说,她这是做了好事不留名。我们身为人民公仆,可不就是要为人民服务的吗?”
华英听了,心里安慰了许多,笑道,“谢谢你们,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只是,这衣服我不能换,因为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的母亲还在老家等我。谢谢你们的一片好意。”说罢,深深朝大家鞠了一躬,便准备离去。宏伟坐不住了,立马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追了出去。
“你这衣服淋湿了可穿不得,会着凉的”,宏伟急道。“真的很谢谢你,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回去立马换上。刚好,这衣服也不属于我。虽然我明天就离开了,但是你帮过我的忙我不会忘的,有机会一定还你。”华英真诚地说道。宏伟心里有些失落,但见华英这般坚定,只好问“你家在哪儿?我用自行车送你一程。这路上时间越短越好,久了真的会着凉。”
华英见宏伟真心想帮自己,便答应了他。心想,这样自己也能早点回去,把事情理清楚。此刻天早已放晴,宏伟找同事借了辆凤凰牌自行车,华英坐在车后座上,二人穿梭在庭院里的玉兰树下。早晨九点多的阳光,透过玉兰树茂密的枝叶洒在身上,变成零星的光斑,好似流光的银河,温柔地在空气中流动。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这味道,竟有丝甜。望着这笔挺修长的背,华英陷入了遐思。如果当初遇到的是他,又会有怎样的结局?怎料,这自行车突然崴到了一颗石子,车子不禁颤抖了一下,因为害怕摔跤,华英的手本能地抱住了前面,竟抱住了宏伟的腰,惊得满脸通红,又不敢松手,心里一万个后悔坐这自行车。可宏伟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甜,嘴角不禁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