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嘉这一觉睡得香沉无梦,仿佛长眠上百年,醒时却不过是当日的黄昏。
他们正处于天海一色阁的客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焚烧过后的清香,以及霍唯身上独有的浅淡桂香。
穆清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嗅觉已然恢复了。
“阿唯?”他从床榻上起身,喊道。
霍唯正在不远处的蒲团上打坐,听闻他的呼唤,毫不理会。若非他丹田中的火焰晃动起来,穆清嘉还真以为他听没听到。
师弟兴许是在与他置气罢,穆清嘉想。
绷紧脸、皱紧眉,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师弟的这种反应穆清嘉简直习以为常,早在心里取了个戏称:装死。
师弟的装死能以不变应万变,无论是隐怒、不满、窘迫、紧张、羞涩,只要板起一张严肃又不好惹的脸,就没人能看得穿他的真实心情。
当然,不包括穆清嘉。
这种性格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穆清嘉却觉得,此时的师弟像只赌气的猫,可亲可爱的紧,稍一琢磨,便能从中品出百种趣味来。
他心中偷乐,抻了懒腰,缓缓下榻。然后趿了木屐,翘腿在霍唯附近的木椅上落座,双手捧脸,睁眼看他。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了半个钟头,他眼睁睁地看到师弟的丹田越煮越沸,直到最后,霍唯终于按捺不住,凶恶地吐出一个字:“说。”
穆清嘉温和地笑着道:“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五十年前师兄做的糊涂事,如今一忘皆空,总不能强算在现在的我头上。师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强词夺理。”霍唯嗤道。
“不对么?”穆清嘉摆出为难的神色,伸出手指例数师弟的黑历史,“阿唯七岁时在山头跌了一跤,掉了金豆豆;晚上对月想家,偷钻师兄被窝,又掉了金豆豆……”
霍唯忍无可忍道:“闭嘴。”
“就是么。”穆清嘉笑道,“做人总要健忘、咳,总要宽宏大量些才好。谁没有少不更事的时候呢。”
“及冠七年,可称不上‘少’。”霍唯带着怒意地注视着他,“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