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睿从文华殿出来,朱慈烺一路步行送他到东安门。
两人同行,朱慈烺却没说什么话,显然是在想自己的事。李明睿不敢找话题,他只道这是皇太子的一番表示,让整个朝野知道大理寺如今地位之重。
其实朱慈烺只是到了该活动筋骨休息眼睛的时候,左右走一程做个顺水人情,并没有太深远的考虑。好歹李明睿也曾是自己的老师,这份尊重是当得起的。
带着感动的李明睿一路骑马回到大理寺官署,在大门将马交给门子,疾步往里走去。
大理寺是新迁的公署,就在东华门再往东二里左右。门楼前是硕大的两面石鼓,表示接纳万民上诉。过了门楼便是正朱色的大门,形制如同王府,只是照壁上绘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独角獬豸神兽,下面是蓝色水面,却平整如镜,取的是“灋”字本意。
进了大门先是一个院落,新种的酸枣树下还能看到新土。这是大理寺的传统,代表法曹刑司,因为上古听讼于棘木之下,因此也就成了大理寺别称“棘寺”的来历。
这院落两旁便是双重的廊屋,每日早间为法学生上课的课堂,下午则是法官们讨论立法条文的辩论室。
能进大理寺的法学生都是法政学院中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换言之都是皇太子和李明睿“法尧舜”的拥护者。选取他们的原因不仅仅因为记性好,能掌握、运用法典法条。更重要的是坚定站在皇太子和新法一边。
长廊尽头是正堂,有重要的来访者——比如皇太子——整个大理寺都会在此处迎接。聆听圣训。平日里若是有部寺级高官亲来,李明睿也会在这里接待他们,举行会谈。
这大堂与一般官署的正堂没有区别,只是在布置上颇有新意:在宾客座椅之后,放了四面屏风。有客人时以碧纱笼罩,没客人时掀去碧纱,却是四块双面黑板。这黑板都是官窑烧出来的黑瓷,墨黑如漆。用白垩笔在上面书写正是历历分明。
李明睿一路进了大堂,在黑板前立住,扫视上面的文字,旋即摇了摇头,取了粉笔在某些文字下面写了五七个字,或是一两句话。最后找了一块空的地方,在上面写下了“宗族私法与国法抵牾”、“贪官污吏捐赃款于宗族公益”两条。旋即扔下粉笔继续往里走去。
守在大堂里的值班书吏见了,随手抓起木槌,在身前铜磬噹地敲了一声。很快便有法官和法学生出来找本寺正卿的留言,加以琢磨。
这是李明睿的特权,一般法官只有特别跟书吏招呼,阐明重要性。书吏才肯敲磬,以免被人埋怨不分轻重。
正是这种通过这种方式,李明睿一言不发,却已经将皇太子给的题目传了下去,集思广益。只等下次讨论时有人提出方案,或是直接送到他职房里来。
李明睿的职房在二堂的东耳房。西耳房是少卿的职房,略小一些。整个二堂就是这两位寺卿的办公和接待来访者的地方。在二堂两侧的廊厢房里,是左右寺正、丞的职房,也根据品级不同而大小有异,多的一屋六七人,少的只有二三人。
李明睿刚在书案前坐下喘了口气,还没开始工作,就听到书吏在外禀报道:“廷尉,有秋官求见,说是已经解了廷尉的题目。”
李明睿脑袋一懵,自己这才刚写上去,真有这么简单难道自己和皇太子都是吃干饭的么?一念及此,他已经心生成见,不悦问道:“是哪个狂悖之人,出此狂言。”
书吏一听不好,连忙道:“是寺丞冯元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