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储之事经过几番试探,将高官重臣搅和的沸反盈天,李隆基却还嫌不够热闹,索性直接发出邸报,公开向全国五品以上官员征求意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远至塞外、江南、闽越、蜀中等地官员作何感想不得而知,单说京中,言官御史们纷纷跳脚表现,将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大秦两汉、三国魏晋以来故事翻来覆去分析。各个引经据典,巧舌如簧,拿大殿当讲书堂,闹得李隆基烦不胜烦。
亏得还有个张九龄坐镇朝会,偶有几个不着调的,不等李隆基发作他便料理了去。
然而物议再沸腾,张九龄本人却是一句态都不曾表。李隆基倒也耐得住性子,日日坐在殿上看猴戏。
这日下得朝来,李隆基正欲回后宫,忽听张九龄快步追了上来。
大殿后的广场宽阔空旷,左右卫持戈而立者足有数百,却是鸦雀无声。小算子率众向后退十步,留李、高在原处,眯眼看时,两人年龄身段相近,气质却截然不同。
李隆基一生喜好游猎歌舞醇酒妇人,平日倚仗帝王霸道掩蔽,看似光芒万丈,此刻立于朗朗日光之下,便显出肤色暗沉,眼白发黄,印堂晦暗来,分明已被经年累月的浪荡消耗了心力。
高力士以宦官之身摄宫廷宿卫大权,颇带武将悍然之气,端肩长臂,分腿而立,横眉立目,护住李隆基身后,紧紧抿着嘴角,直视张九龄。
李隆基待张九龄颤巍巍赶到面前,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领,将两袖背在身后,冷冷瞪视他一眼。
“方才殿上众□□谪,多亏相爷一人舌战群儒。”
张九龄抹了抹额上毛汗,屈膝道,“老臣无能。”
李隆基哼了一声,冷笑道,“太子年逾三十,不学无术,宠妾废妻,心生怨怼。这三条罪状,朕可有冤枉他?”
张九龄垂首。
“不曾。圣人所言三条全都属实。”
“既然属实,群臣为何反对?朕还未至垂老糊涂,何必将社稷托付给这等无能小儿?!”
张九龄心中一凛,知道此事已不可转圜。
李隆基坐守二十年太平盛世,人望之高远胜高宗、则天皇后、中宗、睿宗等前代帝王。朝野之中对他普遍尊崇敬服,这才是他行使帝王权柄的最大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