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六月末尾,烈日炎炎,风缓蝉鸣。卿卿一大清早被龙胆拉起来,坐在镜前打着哈欠梳洗打扮。
龙胆手巧,挽出圆滚滚的双环,环底扎上梅花形赤金箍子,每边各十二朵小小的梅花,花芯是红珊瑚珠子,顶部各嵌珍珠一颗。人小首饰更小,况且是个箍子,那珍珠细的和米粒差不多,可成色十足十,一样珠光闪闪。
身上给穿的是玉色绣折枝紫玉兰的短袄,底下一截桃红云纹纱裙。
往镜子里一照,圆鼓鼓脸颊笑开,挂着浅浅泪窝儿,活脱脱年画里提灯笼的胖丫头。
再去杜若房里,李玙看了便摇头。
“太简薄了!你阿娘小气,库里有的是璎珞、金锁,都翻出来,插戴上!”
杜若无奈冲铃兰眨眼睛,她便假做应了去寻。
杜若道,“今儿全是妇人娘子聚会,咱们家红药、小圆,加十九娘,再有子佩和婉华。子佩怀着双身子呢,你去了得分桌子分舱房,不方便。”
李玙很是不满,又挑不出错儿,盯着她不语。
杜若又道,“天这么热,殿下也消停些,就在房里待着,看看书,画两笔画,别惦记着上林子里打猎。这日头,连鹿也歇下了,能打着什么?”
“得亏不带六郎去,儿子照你这么养,非得成个白面的书生!”
杜若早对他的牢骚免疫,走过来替他正正玉冠和衣领,手帕子被李玙下巴的胡茬子刮了丝,嗔怪地瞪他。
“殿下的儿子们自有名家大儒教导,妾坑害不着。独六郎年纪小,还在家里玩耍。今儿殿下得空,不如亲自送他去韦家。好几个郎官家的儿女凑齐了,要开席作诗,要占酒令。殿下去了,镇一镇场子,免得他们喝酒胡闹,顺带呢,考校考校兰亭的学问。这都是妾的主意,天气热就放孩子们玩十天。各个儿都是宗亲贵胄,读书要紧,保住身子更要紧。逼得紧了,都像四郎似的天天吃药,岂不是本末倒置?尤其兰亭是韦家的独苗儿,金贵呢。”
她瞧见李玙鬓角的一丝白发,嗖地拔了去,疼的他眼角一抽。
“再有,两家一处读书,女孩儿五个,男孩儿才两个,六郎小,但兰亭都十四岁啦。妾怕师傅拈轻避重,光顾着给六郎开蒙,或是计较小圆快议亲,光讲盘账目啦,关中各地水土产出啦,四时耕种啦……这些主母的课程,程度太浅,倒耽搁兰亭。殿下通古博今的,刚巧去给他紧紧弦儿。”
“……你这话说的。”
李玙被她念叨的头直发蒙。
“孤是天下的储君,倒要替个臣子敲打儿郎?韦坚自己的学问就很不错,他放心让兰亭跟着六郎混,你替他愁什么?但凡兰亭想用功,国子监、太学、四门学,哪一处进不去……哪怕把名山大川里养德行的老夫子请出来,也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