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不扰民的宗旨,车队行进的路程刻意绕开了城镇。
从北京出发往通州,再到三河,并未顺道去蓟州,而是走山林,直达将军关。路上的用度在出发前就装满了二十辆马车,这些储备足够支撑整个队伍的所需,皇帝带着宗室子弟上外头打猎所得的野味,成为额外的惊喜,按着后宫品阶高低逐级赏赐下去。颐行头一天得了一块獐子肉,第二天得了半只烤雁,第三天则是一整只兔子。她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嚼着兔肉长吁短叹:“到底不是宫里,架在火上就烤,有股子怪味儿……”
银朱听了,有意和她抬杠:“您上回不还和皇上说,茹毛饮血才叫痛快吗?”
她噎了下,有点气闷,“坐在帐篷里吃现成的,多没意思……”边说边走了几步探出脑袋去,朝皇帝的行在方向眺望了一眼,“皇上这会子在干什么呢?不会又上外头打猎去了吧?”
他们在一个山谷间安营扎寨,随扈的侍卫和禁军散落在各处,顺着溪流,四面八方零星生了好多火堆。
皇帝的大帐无疑是最气派的,周围由红顶子的御前侍卫八方镇守。帐门前两列守卫钉子一样站立着,这架势,比在宫里时候更森严。
所以家常的相处,她并不觉得他有多唬人,一如小时候独个儿逛园子,太子殿下就像管家那个傻儿子似的,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心理上的震慑。直到后来进宫干碎催,知道万岁爷高高在上,便认定人家现在出息了,肯定和小时候不一样。结果自己一步步高升,和他打交道的机会也越来越多,那份敬畏又逐渐淡了,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
如今出宫在外,那份威严倒是重建起来了,果真身份高不高贵,就看伺候的人多不多。
从北京到将军关,一连走了四天,这四天皇帝也找到了新乐子,男人那份弯弓射雕的雄心空前高涨,和宗室子弟们结伴跑马蹿林子,完全把后宫的人抛在了脑后。
颐行本以为趁他高兴,没准儿可以含糊过去,金锞子也不用再送了,结果头天拖到亥时,满福还是上门来了,靦脸笑着说:“万岁爷叫来问问,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给。万岁爷说一桩归一桩,御前概不赊账。”
没辙,她只好把金锞子交给满福,让他带回去。这程子皇帝倒是玩儿得很高兴,女人们困在车轿里,每天除了赶路就是睡觉,实在难耐得很。老姑奶奶其实也有颗爱扑腾的心,她记得走前曾和他说过,想跟他一块儿狩猎的,当时他也应允了,就是不知道这会儿还算不算数。
于是她拿上一锭金锞子揣在小荷包里,就着远近篝火和漫天的繁星,从自己帐里走了出去。
两下里离得并不远,不过十几丈距离,因此颐行没让含珍和银朱跟着。长途跋涉不像在宫里,有那么多时间梳妆打扮,她只穿一身行服,随意梳了条大辫子,大概瞧着像随扈的宫女吧,这一路过去,竟没有一个人留意她,向她行礼的。
山谷里坑洼多,碎石也多,虽说不远,却也屡屡走得蹒跚。
隐约听见大帐里传出的笑声了,皇帝身边都是年纪相仿的兄弟子侄辈,年轻人嘛,到一块儿就相谈甚欢。颐行倒也不是要见皇帝,就是想乘着夜风走一走,把金锞子送给门前站班的太监就成了。
晚上和白天真不一样,入了夜的山坳间暑气全消,就这么走过去,还有些寒浸浸的呢。她轻舒了口气,大帐就在不远处,她看见柿子在门前鹄立,御前的宫女送了酒菜进去,柿子调笑着,悄悄在人家屁股上薅了一把。
嗬,真大胆,御前还有这种歪的斜的!她只管盯着远处,不防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栽倒,忽然边上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这八成是个练家子,手臂力量很惊人,轻飘飘就把她提溜了起来。
颐行惊魂未定,待站稳了连连道谢,“多亏您啦,要不今儿就摔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