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萧随便吞了个夹着鸡蛋、酱牛肉的中式三明治,喝了一大杯牛奶,就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市。他打算先回去住宿舍,带的东西并不多,只装满了个很大的书包,想如果有需要再让爸妈从家里邮寄。萧小岑听费萧讲过迟婆的点滴,没有阻拦,只是让他注意安全,特别是上下高铁别和人挤,莫要在最后这两周弄伤了手。
费萧一一答应下来,背包出门了。萧小岑给他武装到牙齿,手套、围巾、帽子全都备上了。同样的寒气袭来,他竟没觉得特别冷。
这是他第一次来火车站买票。二月初年已经过完了,但还没到大家都急着返乡的地步。火车站的人流量并不像传统的春运时段那么大。售票厅有两面都是那种巨大的电子显示屏,火车时刻表一张英文又一张中文地闪过去。
费萧仰着头眯起眼研究,找了时间最近的一班,然后才在售票窗口排起队来。他顺手翻了下朋友圈,省队国家队的朋友们都叫苦连连,说只过了一天年就要返回去训练,有些更倒霉的因为路程远跑不了来回,干脆年都没回去过。
其实对同龄在上学的同学们而言,过年的意味已经淡了很多。现在市里不让放鞭炮,过年完全成了走街串亲戚的大型活动,一顿煮饺子一顿煎饺子的,食物单调,平日里也少不了大鱼大肉的孩子们反而厌烦。但体育队的人不同,春节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假日,哪怕只休息一天回家躺着,那都是一种短暂、美好而易逝的放松时刻。
那天在售票处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隔着玻璃费萧看到她,梳着黑色的长发,发尾以一种毛糙的方式炸裂开来,显得十分蓬松。她做的是最累人的工作,可她脸上是带着笑的。那并不是一种敷衍的、冷淡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热情,旁人都能感觉到。费萧前面的是个打电话时骂骂咧咧的中年男子,买票的时候他可能受到了那笑容的感染,放低了声音,别样地温柔了下来。
终于轮到费萧。他把身份证和钱递过去,说:“G490,到京市,今天的。”
那阿姨“哎”了一声答应,手上的动作很麻利。她对费萧善意地笑了下,费萧也以一个笑容回应她。这时候他发现阿姨笑起来的样子很像迟婆,当然他从未见迟婆穿过这种职业化的白衬衫和西装裤。
迟婆是那样爱笑的一个人,以至于她的笑容可以掩盖掉许多东西。
费萧想他早该知道的。从迟婆难以抑制的咳嗽开始,从迟婆突如其来的住院开始,从那次去看望迟婆时阿姨轻描淡写的“一点小病”和迟婆温柔的叹息声开始。回溯起来其实并不缺乏征兆,他也并不是不曾怀疑,但他始终在逃避着最坏的那种可能性,把善意的谎言照单全收。
因为他无能为力。
如果,他想,如果一切都在最好的那条轨道上前进就好了,哪怕这条轨道是大家想象出来的。
“好了。”
费萧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
费萧将票和身份证揣进口袋,向安检口走去。
他背着包走到候车区时,白色的高铁刚刚驶来。
顺着寒风呼啸的方向。
车程很短。在车上,他发消息给迟婆的家人,说他是泳队的费萧,想要去看看她。然后他紧紧握着手机、抱着书包看无数的景色从窗外掠过,楼宇、田野和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