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乐,都定汴京,营商繁华,外皆景民恒定。而内景源两党相争,水滔火燎,一世家,二清流,一个想提刀砍罢,一个非要斗口说教,你死我活却又相持不下,巧也是个恒字。
亨运五年,乐国君清义突然宣改国政,主廉朝尚文,轻武从谏。恒字顺势便也歪了,清流水洪涛天,恨不得立刻冲灭了这世家火势。而这逐渐滚热的水里,原本高高在上的世族武将,很快沦为了皇城脚边的谈资,其中最热闹的就是,渭州南宫府。
这府中的老主人受封翎顷郡开国公,追祖辈也算打地着当朝太后的皇亲国戚,老将军领北郡战疆北方十数年,功丰忠勇。也绝不是世俗眼里那种武莽,其精善治国之道,世家派系在他手下稳坐朝内。然老主作古,膝下有子承业本是好事,却就是因这儿子成了那闲扯的笑话。
南宫昭,十七岁的他在大乐将领里,靠资历派辈,绝对是看不见脑袋的存在,可他偏偏捡了个不好不坏的运气—承袭。偌大一个南宫府,是多少人仰起头来都不敢望其项背的荣华富贵,更别说子承父勋这种好事,汴京里大小女眷府中都要派人去南宫府走上一趟,这小国公的大腿要是能抱上,自然就是夫荣妻贵。但这尖儿上的人,却全然放下了父辈世族老大哥的脸面,自降拜去了白府门下。这举动一出,汴京城内权贵就炸开了话头,更有些人笑语,认子作父都没他难堪。但也有人秉持同情,一个未及冠的孩子,怎么可能接得下他父亲的朝权派系,如此的妥协越发径庭,久而久之,南宫昭窝囊废的帽子是摘都摘不掉了。
已至冬月,大街小巷都闹嘻嘻地,时不时还有孩童追逐的尖叫,唯独南宫府里,静悄悄地。除去回廊那不到脚踝的小火塘,找不到什么炽热的东西了,南宫昭今日遣走了府上的佣人,临走前也都归还了身契。大家念念不舍,老管家晋齐望着南宫昭的决绝,含泪叹了口气,这下府里更冷清了,小火塘里燃起终被寒气盖住的火苗,看着是烧的正旺,却感受不到有什么温暖。南宫昭望着远去的背影,心语留不住干脆放了也好。
收拾完府里大小的杂事,南宫昭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包裹,任职的行文好端端地放着,可他反复看了又看,仿是有人要给偷了一般。待认真地把行文收好,南宫昭才面向手边的长剑,这是费听苍颐送他的生辰礼物。但现在天气怪的很,前阵子是遭大雨,今天的飞雪才刚停了一会儿,这铁皮东西就有些扎手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握了上去,嗖嗖的凉气顺着他的掌心,蔓延进了心口。
推开门,刚迎着寒风迈出了只脚,南宫昭的衣摆就被拽住了。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说话的人还没南宫昭一半高,小眼眶里闪呼。小孩的渴求是最好分辨的了,同样他们舍不得什么也表现的很明显,更何况是南宫穆澄,父亲离世他都自认没有失去什么,但惟独望着离开的南宫昭,绝对不行。
南宫昭含着笑,把自己从这片孤苦里拎出来,如往常一样揉了揉南宫穆澄软乎乎的头发:“打完就回来。”
“可…我听复哥哥说,你要走很久很久。”南宫穆澄这会喉咙里的呜呜声更明显了,“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听到这里,南宫昭的眼眶顿然也红了,他赶忙抱住了委屈擦眼泪的小儿安慰道:“我不去打战,难不成让你跟我在这喝西北风?”话是如此,带着打趣的意味,但南宫昭却再也拿不出豁然了。他十五入营,巧是碰到了战时,可两载下来没什么建树,前阵子伤了腿,好是现在手脚都还齐全。承爵的事情也不是他能定的,总之就是稀里糊涂的都砸他脑袋上了。先前就与父亲颇有矛盾,他对府上的事情是一概不管,而母亲仓皇追着父亲离去,如今他说出来都自嘲好笑,这个外头天好地好的国公府里,他是真找不见多的一文钱了。
南宫昭深深吸了口气,院子里那股夹杂枯枝败叶和土腥味的雪凉一下冲进了他的颅顶,把刚才那股怆然又扩大了些。“不会的,我保证每次打完就回来。”收起情绪,他很快恢复了先前的筹算,严肃地盯着南宫穆澄。
“在允文哥哥那里,你要听话,不能给他们惹麻烦。”
这句话南宫昭无心,只是想弟弟不要继续调闹,也是为了不给朋友复凯惹麻烦。但他没注意到,在二人视线相撞的时刻,面前的南宫穆澄眼神里有些涣散。就这样,南宫昭等来了来接人的复凯,兄弟间告别的不多,一句简单的平安就抵南宫昭背起包袱,跨上了鞍。
遥远山脊散着天上雾蒙蒙的阴霾,等黄沙被扬起,挟着燥闷打到脸上,南宫昭才恍然回神,他抬眼,猩红散落剑稍阻而过,剩下的点点炙热又给那风卷着走了,仿佛吹散掉的风沙,看不着摸不见。后来的南宫府也是这样,被不知名地吹的没了什么存在,慢慢没入了一个记忆里最不足为重的水波之中。
“驾!”
这路上的人都觉得奇怪,连那一门心思贪钱的小贩都探着脑袋好奇,刚刚匆匆而过的快马,心语何时这驿卒还改了走道,跑进了这集市里头。费听苍颐小腿肚都被震麻了,可他就是不停,寻着记忆里那缕春风,望见了他心心念念的地方。刚从马背上下来,费听苍颐连人带马地一歪,这幅窘态夹杂的害羞余味都没让他停顿片刻,拉着马就是拍门。
“昭儿!我回来了!”从他嘴边展露的神色,似乎是遇见了那相顾的梦里,能见着南宫昭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