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主山晨号吹响,万物觉醒,百鸟出山,环绕掌苍群山久久徘徊,苍白的天空流云阔步遨游,偶见神秘的太阳露出一角光曜。
千意琅跟在萧凤身后,望着他袖口露出来的手指,很想再握一握,自觉像垂涎骨头的蠢狗,他晃晃脑袋整肃自己,昂首挺胸潇洒行走,和萧凤并肩甚是惹人注目。
昨日通过试炼的包括萧凤在内共三十二名弟子,皆为平日里练功勤奋、天资尚可的,他们站在偌大空殿里面面相觑,见到对方也不觉惊讶,这所谓的三层试炼于他们这种天之骄子而言不过是入门的第一道坎罢了,若是不能顺利通过只会觉得面上无光。
“这次便不卖关子了,诸位徒弟。”二长老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回声激荡在柱子之间,几米高的殿堂内显得更为空荡,本可容纳上千人的地方稀稀落落地站了三十几人,仰头找寻声源所在,却听哪里都像是生源,哪里又都不是声源。
“第三关便是众人闻风色变的‘影中魔’,在你们内心深处最为沉重的恐惧或秘密,将会被我手上这笛音所催发,在你们眼前疯狂作乱。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忍耐住这种摧残折磨,不倒地、不迈出大殿一步,也不作出发狂的举动,便是通过试炼。”
大家脸色都变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的事物,恐怕有的自己都发掘不出是什么,待会笛音响起,自己究竟会面对什么呢?
千意琅离开大殿前,安抚地捏了捏萧凤的右手。
“师兄,倘若你觉得难受,就捏一捏右手,想起这种痛感,和我说的话:记住,不能倒下,也不能发狂!”
沉沉点头,萧凤转身面对的风雨欲来,令人不由为其揪心。
先前的试炼都不算什么了,眼前这最后一关,对萧凤而言,恐怕是最为坎坷的。
无关人员撤离,大门缓缓合闭,殿堂四角弥漫出阵阵寒意,墨色的雾霾如同魔障一般将站立在中央的人群抓在魔爪之中,有人捂住耳朵,可猛然发觉不论自己怎样阻止声音进入耳朵,都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笛声起初是极为轻柔的,母亲的歌谣,春日的绵绵细雨,润物细无声,渗透入萧凤的耳朵中,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美梦中那片碧绿如翡翠的草原,风吹草浪翻滚,成群的牛羊在长鞭驱使下左右移动,像是天上的白云被揪下来安在绿波中。
他时常在放牧中途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叶中,含着有甜蜜汁液的花朵,像马一样咀嚼着,无所事事的恬淡生活多么惬意。
远处洁白的蒙古包外站着个鲜艳的身影向他挥手,他摔了手中的东西,烟一样从草坡上滑下去,得意地跑到女人眼前:“额吉,我没偷懒呢,只是休息一下。”
母亲将一个摞好的布包挂在他的身上,面容里有当时他看不懂的无奈苦笑。从他懂事以来,他的额吉就总是愁眉不展。即便是上个月家里老牛下了牛崽,小牛落地后发出稚嫩但充满生机的嚎叫,额吉亲手给老牛接生的,完后满手是血,眼里有些凌乱。夜里篝火热烈,驱散瑟瑟寒意,大家都围坐在边上庆祝这件喜事时候,她来不及擦干净的双手悬空靠在木桩边喘着气,哀愁地看向远方。
萧凤看在眼里想,究竟有什么是能让母亲开怀的呢?除却他第一次驯服恐惧,坐上他日思夜想的小马马鞍,母亲在他身后欣慰地笑了,那之后就再没见到她真心的喜悦。
虽是总有不便言说的心事,但她从不在照顾孩子这事上懈怠,萧凤无忧无虑地成长到七岁,才终于第一次面对摆在他面前的,近在咫尺的生活的残酷。
那是一个祥和平静的夜,刚卖出羔羊崽的萧凤枕着母亲的腿弯,在噼啪燃烧的锅炉边看她缝补自己常穿的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