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与舍弟寻觅不见叔父,也别无长辈可以投奔...不得已,也只能于闹市卖身葬父,却不知触犯了法例......”
听那少女又可怜兮兮的说罢,冯道点了点头,寻思片刻,便道:
“我朝改制前朝设坊矜孤恤穷,而设恤孤院,凡民有孤稚不能自存,府院须咸加收养,赡给衣食,每令周足...可终有一日,你们也须自食其力的营生......
我看不如这样,本官先后于市署司、太府院任职,好歹与汴京诸市乡亲,不少商铺店家相处得熟络。似你这般大的年纪,也可以至女红、胭脂、水粉...等商铺做佣工,由我牵头,可包食宿。
至于你的弟弟,是到恤孤院受几年周济,还是安排到与你邻近的商铺做个学徒...也由你们姐弟二人合计合计,再拿定主意。
起码雇佣你们的商铺掌柜,也必定是良善人家。而既然由本官引荐,店家想必也会善待你们姐弟二人。待安葬令尊,并让你们有个安身之处之前,不妨就到我的府邸暂住些时日,也不过是多添两副碗筷。如此安置你们二人生计有个着落,不知意下如何?”
那少女与她弟弟怔怔的听着,就听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官员不但肯出资安葬亡父,还将他们以后的生活给安排得明明白白...待那少女回过神来,又连忙说道:
“蒙受相公如此大恩,小女感激不尽...也已说过哪位能出钱料理亡父丧事,并照托舍弟,便自卖自身,为恩公奴婢,自此做牛做马.....”
“人又不是牲畜,怎么与牛马相较?”
冯道却笑着摇了摇手,又道:
“你孝心可嘉,理当有个安乐的生计。按我朝法例,与仆役婢女定下雇约,契书抄录三份画押,由主、仆、官署各执一份,也不同于唐律的奴籍、贱籍,我朝无蓄奴法、无卖身契。所以你也不必再坚持要卖身做奴婢,这便是要难为我了......”
一边说着,冯道又拉扯起跪在地上,正要磕头的姐弟二人。周围众多围观的百姓,也纷纷交口称赞起来,直夸冯相公平素非但平易近人,更是古道热肠、宅心仁厚,当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这一切,李天衢当然都看在眼里。而且他也能够确认,冯道并不是打算刻意对黎民百姓市恩贾义,也不是图个好名声,便刻意要装好人...更不是察觉到当朝帝君微服出宫,就在不远处观望,这才临时起意,而要演出这场好戏。
后几朝文人士大夫,虽然几乎都会对冯道口诛笔伐,一直以来也都算是“政治正确”。乃至后世史学家也对冯道非常不齿,而痛斥他不知廉耻,实乃奸臣之尤。可是他们骂的,都是针对冯道不尽臣节,先后为十几个君主效力,而历经唐、晋、汉、周四朝,也都是转头便为覆灭他本来效忠政权的势力继续卖命......
可是五代之后,不管哪朝哪代痛骂冯道的臣僚,也都不得不承认这个长乐老的确事亲济民、提携贤良,如若他只是软骨头,而能力不足的话...也不可能在正史中做得四代宰相、十朝元老。
而冯道的确极为体察民间疾苦,家乡闹饥荒之时,便不惜拿出所有家私财物周济乡亲。所以李天衢知道如今冯道救济安置这对姐弟,对于他而言,也实属正常操作。
冯道在后几朝的文人士大夫眼中,固然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可是于这般时节,他又确实一生勤俭、爱民如子,而且在任期间无论修渠治水,办学论道,劝农稼穑...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人非但不贪财色,也从不结党营私、争权夺利,该扶危济困的时候则从不含糊。
所以这个所谓的大奸臣,在正史五代时期,世人给他做出的评价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