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大宅,前厅宾客喧嚣,一片喜庆热闹,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新娘子的花轿迟迟不见踪影,林老爷子杵着拐杖站在门口,冲身旁的小厮低声说道:“少爷还没找到吗?”
小厮无声地冲他摇了摇头。
老爷子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像块干燥虬结的老树皮,他将拐杖轻轻一杵,立即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去找,成亲的大日子,新郎新娘都没影,满堂的宾客是与她们消遣的吗?!另再派两个人去催催亲家,问他那边究竟作何打算,总不能一位唱赞人落水,便连带着整场婚事都推延吧?”
小厮连连点头,恭敬地一躬身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众人视线。
席间宾客已经坐满,正私语着等待新娘的到来,忽而,前门有人惊慌地高呼一声,过了片刻,小厮屁滚尿流地冲进厅内,颤抖着两条细面条腿,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口,“新娘……新娘来了。”
他的语气间有掩饰不住的恐惧,但此刻众人全被姗姗来迟的新娘子吸引了心神,自然就原谅了他的无礼,一个个齐刷刷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地将视线投向门口。
首先进来的是林老爷子。
他年逾五十,身体仍旧十分硬朗,平日中气十足,可从垂花门到大厅短短一段路,竟是踉跄着倒退走回来的,一边被小厮搀扶着,一边直直地盯着另一道缓缓往里走的人影。
“清、清慧郡主?”有人诧异出声。
往日端庄典雅的清慧郡主,此刻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喜服,雪白的面颊上横纵竖直地勒出五六道渗着血的红印,像是被无数道看不见的锋利细线绑住了,血液从鬓角一直流淌到颈窝,身上亦是有长短不一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本就艳丽的喜服,她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依旧神情平静,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林老爷子胸膛猛的鼓起,似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他迅速地拄着拐杖横到她面前,问道:“清慧,你这是怎么了?谁伤你了?你的父亲呢?送亲的车队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清慧缓缓地转动眼珠子,随着她这个动作,本就诡异的场景更加诡异了,众人纷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清慧似乎是温和地看了老爷子一眼,在如此境况下,她竟然还能温婉有礼地朝对方福一福身,“祖父,劳驾,仕郎在何处?可否让我先见见他?”
正常人这时候都应该拒绝,可老爷子纵横官场几十年,一双眼睛练得毒辣无比,一下就看出清慧从容不迫的举止下,生离死别的悲意,竟一时间有些犹豫,倒也不知该先问清来龙去脉,还是依言让她见孙儿可能的最后一面。
他正踌躇间,垂花拱门又走来一人,清慧郡主这般模样,吓得所有护卫都跟进了厅堂,门外竟无人在守,自然也无人通报。男子步伐平稳地走进来,头发极短,模样甚怪,肩上却扛着一人,他将那人放下,用力在人中上按压了一下,不过片刻,那人便幽幽转醒,正是林家失踪了好几个时辰的新郎官,林思仕。
“……清慧!”林思仕甫一转醒,见到清慧郡主这般模样,自然是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手忙脚乱地朝她扑过去,手掌虚虚地悬在空中,不知该触碰哪里,“清慧……这是怎么了?谁伤了你?大夫……大夫呢?!快请大夫!”
席间无人应答,大家踟蹰着看着清慧郡主显然不对劲的伤痕和莫名僵硬的眼珠子,后背蹿起一片凉意。
只有林思仕仍在大喊大叫:“都瞎了吗?拿件披风来啊,我说请大夫你们听不见吗……”
这个男人的真心一腔赤忱,永远凌驾在怀疑和猜忌之上。“沈晏”目光轻飘飘地从清慧脸上扫过,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