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道:“我是出手伤了他父亲不假,她也没说我什么坏话。那女子是个好人,就算与我素不相识,也不能见死不救。”
向若元摇头道:“少侠果然是侠义心肠,老夫不会武功,这江湖上的事情却还知道一些,你若以为阴长生和娄世南都和璩士隐相仿那就错了。璩士隐养尊处优,过惯了舒坦日子,况且本身也没多大能耐。那娄世南武功都强过璩士隐甚多,阴长生更是厉害,被他所杀的‘金刀大侠’顾城绝非泛泛之辈,顾城曾与青城派广元子较量,也不过是小败。阴长生武功之高,川中高手都是忌惮,他若不是不通世事,脑子也不算好使,在玄天宗绝不是仅仅一个香主之职。”
萧平安略一犹豫,道:“多谢相告。”转身出门。
向若元大声道:“萧少侠,你忘了银子。”
萧平安道:“玄天宗的钱我不要。”
向若元道:“那你不如将这银子赠于老夫,我送你匹马如何?”
萧平安停步道:“好。”
向若元提了包袱出来,道:“阴长生人称‘铁掌魔熊’,内功深厚,拳脚厉害,那娄世南又给他做了一副铁手套,掌部全是尖利倒刺,能硬撼刀剑,碰到就是一块皮肉。少侠以后遇到此人,定要小心提防。少侠五百两买了匹马,这句话便算送的。”
萧平安出城,策马狂奔,马蹄落处,尘土四溅。他曾与褚博怀几人经此前往成都府,道路依稀记得,一路飞驰。他小时过的凄惨,尝尽人间疾苦,却是心地善良,更看不得旁人受罪,当年在里县城外破庙,梅盈雪有难,他吓的几乎尿了裤子,仍是鼓足勇气,一刀杀了竹叶青杨振。如今他武功有成,这一路行来,胆气也是日增,只是听向若元所说,自己定不是阴长生和娄世南对手,此去稍有不慎,只怕凶多吉少。他在泗州路上密林相救正阳真人,一番生死之战,已知江湖凶险,密林那刀客武功也只比广玄子稍弱,若是阴长生能轻松杀了顾城这样的人物,他武功只怕比广玄子车平野只高不低,自己与车平野都是差了甚远,他回想向若元之话,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一个时辰之后,萧平安已进了山谷,那盘龙谷曲折蜿蜒,连大车也不能走,向若元给萧平安找的更不是什么好马,跑了一个时辰,已经慢了下来,只是快走,再不肯跑了。
山谷两侧重峦叠嶂,郁郁葱葱,道边时有潺潺细流,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空山鸟语,倒也风光宜人。萧平安跟褚博怀追了四千多里,也没学到多少追踪之法,好在山谷中就一条路,倒也不怕走错。又走了二个时辰,仍是不见异样,道上连一个行人也没用。萧平安心中不免嘀咕,莫非自己又上了人当?耐着性子继续前行,川中天黑的晚,此时已是傍晚,日头也还未完全落下去。山间天气多变,不多时下起雨来,起初淅淅沥沥,随后越下越大,道路瞬间泥泞不堪,萧平安坐下那马愈发懒惰,走的更慢。
萧平安也是无可奈何,任那马磨磨蹭蹭,又走了片刻,天色渐黑,突然前面道上,一大团黑黑的物事躺在道中。萧平安精神一振,催马上前,却是匹马死在道上。他心知有异,下马查看,只见地上一滩血水,那马四蹄蜷曲,一个马头被打的稀烂,白花花的脑子都露了出来。萧平安心下骇然,这马想是在飞驰之中,被人迎面一拳,打碎了脑袋,下手之人,劲力之强,当真是匪夷所思。
萧平安将马栓在道旁,自己展开身形朝前奔去,此时已是大雨如注,四下雨声连成一片,他也不怕惊动前方之人。奔出二三里,前面路旁,又见一人倒在地上,萧平安不敢大意,按褚博怀所说,在原地等了片刻,看前面树木草丛之间,确无动静,才近前去看。那人面朝下倒在一丛杂草之中,身下尽是鲜血,萧平安伸手一拉,那人竟软绵绵的拉不起来,萧平安吃了一惊,伸双手,将那人翻过身来,看相貌正是璩士隐,双目圆睁,已经死去多时。萧平安见他胸口凹陷的诡异,探手一摸,触手一片稀烂,竟感觉不到一点支持,分开璩士隐胸前衣服,只见一个巨大的掌印,几乎与胸同宽,这一掌将璩士隐两侧胸骨打的粉碎,胸部向内塌陷,脏器想也尽被戳破。萧平安拿手掌比划一下,那掌印比他足足大了几圈,萧平安知道,常人被重拳重掌打中,免不了要向后倒,眼前胸骨竟碎成如此模样,下手之人掌速和力道都是奇强,自己绝无可能办到,只怕连师傅也是不成。
萧平安看那掌印,心中不自禁有些发毛,随即又在地上看到几处脚印,更是大的惊人,想那向若元所言果真不假,这定是那阴长生所为,此人手脚如此之大,岂不是个巨人?突地萧平安心念一动,璩士隐尸体尚有余温,也未僵硬,显是刚死不久,大雨不停,眼前地上一片狼藉,前面不远,马蹄之印又成一线,萧平安一咬牙,起身又追。
前方道上,泥泞之中,有杂乱马蹄痕迹,一路向前,更是有一双大脚,一步便有四五尺远,看地上痕迹,那人走的竟是比马还快。萧平安一路追去,又行了一二里地,前面突听“嘭嘭”之声。萧平安放慢脚步,凝神戒备,前面绕过个弯,见一根大树之下,站着一人,身高足有七尺开外,身形硕大,双手抱住大树,不住拿头撞去。此时天色已黑,那人面目已瞧不清楚,黑黝黝一个庞然大物,举止更是怪异,端地甚是骇人。
萧平安心道,此人多半便是那阴长生,可他为什么要拿头撞树,莫非是头痛病犯了么?不敢大意,又走近几步,听那怪人一边拿头撞树,口中一边喃喃自语,似是分外痛苦,只是风雨交加,离的又远,却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突地前方山坡之上,隐隐传来一声女子尖叫,萧平安凝神倾听,片刻又是一声,声音尖厉,这次萧平安听的清楚,循声看去,数十丈外,山坡之上,树木掩映之中,似有两条人影滚作一处。
萧平安再不迟疑,拔步向前,此间道路狭窄,避不过那树下怪人,必要从他身后经过。两人相距不远,片刻已到了近前,听那怪人嘴中犹自不绝,说的却是“不打女人,不打女人,不能打女人。”声音含糊低沉,喉头如塞了团麻布一般,仍是一头一头朝树上撞去,“嘭嘭”作响,那合抱的一棵大树让他也撞的枝叶乱晃。萧平安放慢脚步,只盼那怪人不曾留意自己,越是靠近,越觉那人魁梧,萧平安个子也是高大,但在此人面前却是矮了一大截,他小心翼翼,唯恐那怪人暴起伤人,蹑手蹑脚走到那人身后,怪人浑若未觉,只顾撞树低语。萧平安绕过那人,紧走几步,忍不住回头望去,那怪人仍是原样,似是根本未察觉自己,萧平安这才长舒口气,心道,此人八九是个疯子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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