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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花开花落,倏忽已是庆元二年(1196)。
这一天,夔州路重庆府丰都县城北,平都山上(丰都平都山又称名山),一主一仆正沿着山道慢慢行来。主人一身儒衣,是个三十多岁年纪的书生,生的甚是俊郎,气宇不凡。仆人挑着一副担子,是个十四、五岁,青衣小帽的书僮,也是眉清目秀。其时春意正浓,山间花红叶绿,百鸟齐鸣,山泉潺潺,端地好一副山野风光,主仆二人一路观赏沿途景色,不知不觉竟是错过了客栈。眼看天色将晚,山间天气说变就变,远处飘来几朵乌云,没过多久天空乌云密布,远远传来轰轰的雷声,眼见大雨将至,这才急了,加紧赶路。没走出多远,大雨倾盆而下,山路崎岖,雨后更是难走,不多时两人已是跌了几交,浑身泥水,只是他们此时已在深山之中,前后无人,两侧都是山石,也无处躲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约莫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主仆两人已是疲惫不堪,大雨如注,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山路起伏,两人翻过一个山冈,又往下行,雨水顺着山路流淌,山石本滑,大雨奔泻更是滑不留足,山风阵阵又刮的甚猛,两人当真是苦不堪言。又行片刻,前方隐约似有火光,两人精神大振,朝着火光行去,山间看火似近实远,走了一会火光却又看不到了,书生知道是被山路挡住,看准了方向不停,果然不多久,火光又现,两人直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走到近前,却是个破烂不堪的长廊,建在一处山泉之上,绵延十余丈,颇有气势,只是年久失修,倒有大半倒在地上,长廊中间有个亭子,保存的却还完整,地方甚大,雨水却落不进去,火堆便点在这里。
主仆两人走到近前,火堆前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魁梧汉子正在烤火,见到二人笑道:“他奶奶的,终于又有人来,赶快来坐。他奶奶的,对着这根烂木头,可憋死我了!”
主仆两人这才看到回廊边上,堪堪能遮蔽风雨的地方还坐着一人,一身的黑衣紧身打扮,侧身望着外面的山泉,对他们几人看也不看一眼。那书生心道:“此人一口一个他奶奶的,甚是粗鲁,不过为人倒也爽直。”拱手谢了,两人围着火堆坐了,那人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脱下外衣烤烤吧,咱们来的太早啦,只怕还要等两个时辰。”
那书生闻言一楞,心道:“此人难道是与什么人有约,莫非把我错认了?”看那人四十岁不到,脸上斜斜一道刀疤几乎从额头划到嘴角,敞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腰间鼓鼓的不知道藏了什么物事,背靠着柱子,摊着双腿,神情甚是豪迈。书生心里打鼓,看此人模样,只怕绝非善类,又偷瞥那另一人,那人挽着袖子,露出小臂上健硕的肌肉,身边也放了一个不小的黑布包裹,脸上也有刀疤。那魁梧汉子道:“你莫要管他,这人只怕是个哑巴,我和他在这里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他说过一句话。”
书生收回眼光,不敢再看,那书僮全没注意这些,脱的只剩内衣裤,只管拿着自己的衣服在火边烘烤。书生不敢多说话,对那人笑了笑,那人却甚是热情,显是无人说话,已经憋了许久,看了看书生的行李,突然一拍大腿道:“你带的定也是金子,他奶奶的,偏生我这般蠢笨,不过那主儿明明白白说的是五百两银子,你们怎么想到带金子上来?”
这下书生更是大吃一惊,难道这两个人都是坐地分赃的强盗不成,自己只怕是进了贼窝了。那书僮此时也听得明白,看了书生一眼,脸已经白了。那书生怕叫那人看出破绽,只是赔笑,想找个借口告辞,偏生那雨仍下个不停。
那人见他只是笑,不肯说话,皱了皱眉头道:“这位公子,莫不是瞧不起在下不成?”言语间甚是不悦。书生忙道:“不敢不敢,小生前几日咽喉生疮,刚刚才好,不敢大声说话。”说话声果然有些嘶哑。
那人神色顿和,笑道:“不妨,咱们小点声说便是,这半天可憋死我了,你说这么大雨,那主儿会不会迟到?”
书生又哪里知道他所说的主儿是谁,只得含糊道:“只怕不会吧。”
那人一拍大腿道:“正是,人家是什么身份!莫说是下雨,就算是下刀子,也定然不会迟来片刻,这就叫什么君子一句话,快马抽鞭子也撵不上。”
书生连连点头,那人抱了抱拳又道:“我是疤面三郎毛彪,公子怎么称呼?”那书生也不知道这毛彪是何许人也,拱手道:“久仰久仰,小生谢少棠。”远处坐着那人却是眉尖一动,
毛彪道:“谢少棠?”摸了摸脑袋,显是想不起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嘿嘿一笑,道:“这名字倒没听过,公子是家传的功夫还是另有门派?”
谢少棠赔笑道:“贱名不足挂齿,比不上毛兄威名远扬,如雷贯耳。”
毛彪哈哈大笑,显是甚为受用,又待发问,突然侧耳道:“又有人来了。”谢少棠一楞,回头看去,却哪里有人,毛彪突然笑道:“腾云驾雨,迎波踏浪,原来是朱大哥来了。”
只听亭上一人哈哈大笑,道:“毛兄弟好灵的耳朵,你倒来的早。”话音未落,一人从亭上跃下,肩上挑着一个不小的挑子,落在地上竟是一点声音也无。此人穿了身墨绿色绸袍,淋的透湿,贴在身上,更突起一个肥肥胖胖的大肚子,甚是富态,却是个十足的生意人模样,与那毛彪似是旧识。毛彪起身相迎道:“襄阳一别已经有两年多没见哥哥,可想煞小弟了。”